工笔与写意性在东方美学结构中的语境呈现构成了李金国绘画的基本逻辑，由此也形成了他“工写兼奏”的一种自恰表达，体现在一系列与动物、自然、遗迹以及与内在自我相互“灵通”的作品叙事之中。在画史上，如果说工笔的精雕属性是将事物的“形貌”在一种格物致知的理学中去寻找知性的真谛，那么写意性的出现则是在特定历史背景中由非职业画家群体在文人士大夫精神和禅宗理念的参悟体验中累积到一定程度所形成的“心-物互动”，借“物”而将主体的心意诉诸于纸本上的笔墨。这两大体系有分有合，在那些具有转换方法和创造性实验的艺术家那里，“区隔”或许正好是灵感架接并重构关联的契机，也是艺术灵感所需的适当摩擦力，是找到着力点去表达画家所追求的必要。“工写兼奏”也构成了李金国水墨语汇的特征与独特意味。

“古意今趣”是对一位中国画画家在今天的文化谱系中表达自我和文脉关联的高格评价，所能达到者寥寥数几。在一个浮动着欲望、假象和模糊语义的现代条件下，喧嚣与浮躁的心灵成为城市、交通和商业系统错综交织下的常态，而自然之趣与乡野田园成为难得的奢侈品，这也决定了“在当代”要想画出“古意”，则必须能沉潜于书卷气的文本世界中去阅读古人的意境；而“今趣”的表达又必须让画家的“心灵之眼”不被尘嚣的世界所蒙蔽，反而能将灵性的“天趣”释放到眼前的画纸上。这已十分不易。而若能将“古意”与“今趣”通合起来，找到内在美学的创造支点，这必须具有一种沉静之心与灵感之趣的“同构”，才能触及到“古意今趣”的中国画的主旨结构中。李金国的画作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格调与衔接点，他笔下的“自然”可以与“心灵”产生同波段的共振。

李金国《凉月》45x60cm 绢本 2016年

“天趣”与“画意”构成了观察李金国水墨视界的两个关键词。一方面，“工写兼奏”的画意，在天趣中联通了“古今”，而自然的眼神与环境的现代语言又让画面获得了真趣。在《黑与白》中，黑白两只野兔紧靠在一起，它们的躯体是饱和与圆满的，而“异样”的眼神不仅交代了画面之眼，也让对象的身份获得了一份久违的“乡野感”，仿佛随时可能受惊速逃的真性动物让看画的眼睛摆脱了“常规的油腻”，在一分为二的灰白两界的平面化环境中，借助水域中和陆岸上的莲叶完成了富有节奏性的画面连贯。

《对峙》系列以一种“互文”方式使人联想起宋代崔白的《双喜图》，无论是李金国笔下的蟾与鹿、蛇与貂还是貂与变色龙都重新激活了经典图画中“兔雀互动”的自然感知和心灵对视。李金国以属于他个人的水墨视角感知了动物在对峙间所弥散的神秘和不确定，无论是决斗、猎捕、意外、嬉戏、防备、探视、示爱、交欢、惊奇、迷惑还是恐惧，这些“野外”的关系都被他营造在画意的语言结构里，成为一种凝视，也构成一种来自东方语境中的“观”。在这个系列中出现的树枝与太湖石让画面具有强烈的古意、乡野感还有文人趣味，它们精心雕琢又随意写染。

李金国《禅》 绢本设色 38x69cm 2019年

在《云起》、《谷雨》、《老蟾》、《自在》和《禅》中，作为物的蟾也是作为精神之禅的同音似意；在《空》系列中，粉、橙色的平面背景让古松、仙鹤、猿猴、麋鹿、蟾蜍从自然的乡野进入了现代的视觉剧幕，一种剧场感将传统与现代性的元素串联起来，这交代了艺术的时代性和画家在时代中所遇到的绘画课题，体现了画家创作与时代相联系的意愿。

李金国《神·秘园三》绢本设色 78x230cm 2019年

在《神·秘园》系列中，李金国将柬埔寨远行中所感悟到的神秘气氛贯穿进画作，画中反复出现的空树中的佛像形象与台阶上的石象（抑或真实的大象）、古迹台上的麋鹿符号化地出没于绿色的平整背景，那些串联画面的树枝既体现出毛笔柔软的线条与写意感，又有工致刻画的造型美感，让画面获得了叙述的语感。《佛塔》与《石塔》或为短线横排“以线描绘”建筑的轮廓，或以“没骨方式”直接塑造佛塔的形态，都彰显了一种东方感和古感视觉交汇。在《石像》中，建筑的笔墨刻画与石狮、石象，还有继续穿插画面的枝条让亦工亦写的静穆在水墨所特有的气氛中建构了自身的美学趣味，亦古亦今，别有生趣。

正如画家徐乐乐所言“未知的空间已经开启一个窗口”。李金国在他富有个人气质的“天工”与“趣写”之间找到了自身连接“古今意趣”的通道，在这个通道中，唯一不变的是“东方美学”的主旨和人与自然在刹那间相遇所产生的“天趣”，在李金国水墨语汇的刻画、营造、构成、点染、铺陈、意写的随心化合之下，生成了一幅幅真切的水墨图景。在那里，有情、有理、有空、有灵，感世情而得心物合一。或许，“真切”，是对这一切最准确的表达。而“真趣可得”，成为李金国水墨创造带来的一份久违的艺术主题。

注：本文发表于《中国画画刊》2020年第五期

王萌（知名策展人，艺术批评家，中国美术馆副研究馆员）

2020年8月4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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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萌

王萌，知名策展专家、艺术评论家、新美术馆学研究者。中国美术馆副研究馆员、策展人。中国美术批评家年会学术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北京美协策展委员会委员、北京工笔重彩画会理事。大学与研究生均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长期从事全球化时代的中国当代艺术研究、中国体系中当代艺术和主流美术的比较研究、新艺术动向观察、美术馆学并在实践中推进策展探索。2010年以来在中国美术馆参与组织近200场展览。学术型的独立策展作品两次被文化部（现文旅部）评为全国年度优秀展览，三次被北京市文化局（现文旅局）评为北京年度优秀展览。出版11本学术专著：理论专著有《美术馆作为“文化发生场”的启示：一种新思维的提出》；著有三部实验报告《来自水墨的新语境》《抽象艺术新一代》和《今日绘画中的媒介与方法》；主编三部研究室报告《图像研究室：水墨进程的一种“显象逻辑”》《绘画发生中的观念和语言》《运行中的“非形象”》；主编《中国意志——当代中国绘画》《视觉乐园——于幸泽的艺术世界》《从现代出发》（副主编）《敞开视野：水墨的生态》。

作者：王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