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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多苓近照
我知道何多苓的大名,算起来,已经都有四十余年了。那时候,我还是个懵懂无知的青涩少年,正热衷于收集各种“小人书”。记得好像是在一本彩色画报上,我首次看到了何多苓绘制的连环画《雪雁》,顿时便被画面中渗透的深沉和孤独的意向所吸引,骤然间感受到了某种惆怅。
有道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作愁。”(辛弃疾《采桑子》)对我而言,似乎就是因为看了何多苓等人创作的绘画作品,而变得早熟起来,过早地开始了感叹人生。
如此说来,我形成忧郁的性格,其罪魁祸首,还是何多苓。
其实,何多苓创作的绘画作品,并非一味地强调孤独和苦涩,也有非常青春和阳光的一类。比如他创作于20世纪80年代初的那幅经典油画《春风已经苏醒》,就曾让无数的年轻人春心荡漾、浮想联翩。不过,秋天的种子已经过早地埋进了我的心里。所以,即便是面对何多苓表现的春天,我也是苍茫一片,隐隐地读出了一种“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曹雪芹《红楼梦》)的哀愁与苦闷。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先入为主吧。一叶障目,便不见泰山。
何多苓是中国当代美术界的抒情王子。他创作的所有绘画作品,几乎都与诗歌有关,透着一种悠远而孤独的意向,让人读来,不禁黯然神伤。
沈从文说过:美丽总是愁人的。这似乎道出了诗性的本质。也许,诗,就是思绪对于时光流逝的一种挽留吧。之所以容易悲从中来,就是因为时光已逝,只留下了人在岸边。
何多苓的绘画,就是颤栗于岸边悬崖的一声叹息。尽管他笔下的人物多是些娇媚的女性,却丝毫没有“风花雪月”的温情,而是透着“西风瘦马”的苍凉,往往带给人一种“独吹边曲向残阳”的落寞感。这,就是何多苓的悲剧之源,也是他艺术作品的升华之处。
我始终认为,何多苓的艺术之所以感人,其原因就在于此,在于他植入情感的独特方式与揭示孤寂的表现能力。
回想起来,我学画的时候,曾经还很长一段时间摹仿过何多苓。当然,最后还是无功而返。因为没有何多苓那样的诗性品质,我后来只好转到了观念艺术,以至于再后来干脆放弃绘画创作,转入了逻辑性更强的艺术批评。不过,尽管我没有像何多苓那样成为诗人艺术家,但对他的诗性表达,却是念念于心。也许,这就是我们后来能够成为忘年交的原因吧。君子虽不同党,但却气义相投。
我认识何多苓本人,其实,已经是很晚的事了。说起来,还多亏了云南的批评家管郁达。正是因为管郁达在2009年夏天邀我赴丽江共同策划“领升艺术论坛”,并请何多苓前来助阵,才使我与何多苓能够坐在一起,透过碰杯了解彼此的性情。或许,这就是人生的缘分。相同的质量,只要相遇,便会产生同类的吸引。
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们刚到丽江的初夜,月光明朗,微风爽人。我与何多苓等人一起,找了一家露天酒吧喝酒。酒过三巡之后,大家都已渐入佳境,我禁不往感慨万千,突然引喉高歌,一曲一曲地哼起了那些记忆中的老歌。何多苓在我旁边,端着酒杯,一会儿摇头晃脑地附和吟唱,一会儿手舞足蹈地摆动身姿,简直就像一个羽毛未丰的孩童,回到了自己的纯真年代。要知道,此时的何多苓,已经是年逾六十的老人了。年过花甲,还能如此纯然天真,可见何多苓的率性。
所谓“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吴承恩《西游记》)我想,何多苓之所以能够保持旺盛的生命力和创造力,大概与他拥有一颗纯朴的童心,不无关系。
丽江一别,再之后,我与何多苓又多次在全国各地的一些艺术活动中相遇。而每次相遇,都免不了把酒一杯,也免不了共唱一首老歌。那些久远的老歌,连绵起一桩桩成长的往事,让我不由得想起俄罗斯女诗人阿赫玛托娃写下的一句诗歌:“没有人可以伴哭,没有人可在一起回忆”。是的,今天我们还可以在一起畅想,一起回忆。然而,明天呢?明天会是怎样?想起这些,我似乎突然间明白了何多苓那纯净的瞳孔里,为什么总是透出忧伤的原因。
2010.3.18于通州
2022.9.1改于通州
何多苓创作的连环画《雪雁》之一
作者:杨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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