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过去中国是没有职业书法家的，能流传至今的书法大多是学者或是画家、政要等名人。随着社会的发展，社会的分工越来越细，职业书法家也就应运而生。不过，从藏界看，学者的书法往往最受藏家看重，即便画家也是如此。

记得范曾讲过：“中国任何一个画家，如果他没有文学上的、哲学上的修养，他就不可能成为学者型的一流画家。近代以来很多大画家，单从作品上看应该讲有很广泛的影响。如齐白石，我觉得他要有更深厚的文学功底，他会画得更好。”换言之，一个画家作品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要流芳百世，没有学问、修养支撑是绝对不行的，即使你笔墨娴熟，画技样样精通，仍就达不到很高的境界。这一点范曾看得很透、很深。从中国美术史上看，能流芳百世的绝大多数都是有学问的书画家，最典型的是民国时期有“南张北溥”之誉的溥心畲。

溥曾说过：“与其说我是画家，不如说我是书法家；与其说我是书法家，不如说我是诗人；与其说我是诗人，不如说我是学者。”这充分说明溥心畲对学者的身份是多么的看重。20世纪以来，中国涌现出一大批擅长书法的大学者，如梁启超、蔡元培、辜鸿铭、王国维、罗振玉、梅贻琦、胡适、陈寅恪、章太炎、钱穆、钱玄同、林语堂、傅斯年、蒋梦麟、黄侃、马一浮、刘半农、顾颉刚、俞平伯、郭沫若、钱钟书、吴宓、赵元任、梁漱溟、梁实秋、冯友兰、胡小石、高二适、王蘧常、台静农、周汝昌、启功、冯其庸、饶宗颐等。

在艺术市场上，学者书法历来是市场的热门，特别是近几年，随着藏家对学者书法价值的进一步挖掘，使得学者书法价格扶摇直上，迭创佳绩。如果要梳理一下学者书法行情，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二个层次：

一是高价位板块。代表性人物有蔡元培、郭沫若、王国维、梁启超、胡适、马一浮、高二适、启功等。这一板块的人物在市场上都是热门人物，他们名望大、成就高、影响广，拥有众多的收藏群体。目前市场上只要有他们的精品亮相，时常会引发市场和藏家的关注，若是题材好的作品，拍价往往会出人意料的高。如胡适的《行书四屏》在2011年嘉德拍卖会上估价50—80万元，当时这个估价并不低，上拍后，受到各路买家的青睐和追捧。最后以529万元的高价被一买家收入囊中，这一价格高出估价低端10倍多。

同年，北京九歌春季艺术品拍卖会上，高二适《兰亭论辩》信札手卷格外抢眼。此次上拍的这封写给章士钊的信中，高二适就“兰亭论辩”一事表达了自己的心情：“适累日惶惶不安于室……适人微言轻，知文坛有人把持，顾为书艺兴废,不甘作寒蝉……”当拍卖师宣布此卷开拍后，现场买家和电话委托买家间即展开了近十分钟的激烈竞争，经过127轮叫价，最终定格在1200万元落槌，加上佣金最终成交价达1380万元。这一天价突破了当代书法拍卖的千万元大关，同时也为其他学者书法价格大幅攀升腾出了巨大空间。

又如2018年嘉德推出的梁启超《隶书临张迁碑》，估价80—120万元，拍卖时各路买家竞争相当激烈，最后以高达1345.5万元拍出，高出估价低端15倍多。

同样，启功为赵朴初作《楷书四言联》也是可圈可点，这幅对联在2020年嘉德拍卖会上估价仅12—18万元，成交价高达448.5万元成交，高出估价低端37倍之多，令市场为之惊叹。目前，这一板块的书法精品价格动辄在数百万元，不过，在高价位板块中，蔡元培先生最值得关注。

蔡元培（1868—1940年）的书作在上世纪90年代市场上表现一般，2010年后价格突飞猛进，最厉害的是2020年朵云轩拍卖会上，蔡元培《楷书“平屋”》横披，尺幅约3平尺（34×104cm），成交价高达218.5万元，每字价格在百万元以上。蔡早年师法黄庭坚，擅长楷书和行书，市场上以行书居多，他的书作字形结体往往左低右高，呈斜势，整体布局虚实结合，疏密得当，线条铁画银钩、刚劲挺拔，并呈现出自然挺秀、蕴藉清新的气息。不过，有专家认为他的书法并不算特别突出，但并不妨碍蔡元培书作享有高价的地位。因为一个学者的书法价格的高低并不完全有书艺决定，而蔡元培恰恰是民国时最知名的学者，他的作用、地位、影响无人企及，正如美国著名学者杜威说：“以一个校长的身份，而能领导那所大学，对一个民族、对一个时代起到转折作用的，除蔡元培外，恐怕找不出第二人。”

笔者觉得蔡元培这个人物的历史地位在国内特别是藏界还未被人们充分认识，这与他所提倡的思想、教育的规则、学术的平台未被现在继承和弘扬有关，而这些恰恰是对中国近现代社会的最大贡献，没有蔡元培，就没有伟大的“五四运动”，没有蔡元培也不可能有那么多享誉中外的国学大师、艺术大师应运而生。换言之，只有了解蔡元培的思想和言行，才能感受他当时所起的不可替代、不可磨灭的作用；只有懂得教育能够富国强民的人才能深知蔡元培的伟大。

在笔者看来，蔡元培是民国时期大师中的大师，大师中的领袖，像辜鸿铭、刘师培、黄侃、***、胡适、李大钊、钱玄同、刘半农、周作人、鲁迅、梁漱溟等大师；林风眠、徐悲鸿、刘海粟、陈师曾、郑午昌、李毅士、吴法鼎、林文铮、陶冷月、张光、刘开渠等都是在他提携、关照、支持下日后都成为学界和美术界大腕级人物。可以说，一生受惠于蔡元培先生的人实在太多。所以，蔡元培的作用、地位、影响加上他的书艺决定了他的书作享有高价的位置，这是不容置疑的，未来仍是市场上的热门人物。

有意思的是，曾被张大千誉为“三百五十年来写倪字的第一人”的国学大师台静农曾用自己五幅字从友人处换回恩师蔡元培一幅书法，装裱后一直悬挂在家中书斋内，可见蔡元培在台静农心目中的地位。

二是中低价位板块。这一板块的人数较多，价格仅次于高价位板块，不少学者成就和影响力并不在高价位板块之下，有的书艺并不低。代表人物有陈寅恪、章太炎、钱穆、钱玄同、林语堂、傅斯年、蒋梦麟、黄侃、刘半农、俞平伯、钱钟书、梁漱溟、梅贻琦、梁实秋、冯友兰、顾颉刚、王蘧常、胡小石、张宗祥、台静农、饶宗颐、吴宓、赵元任、周汝昌、冯其庸、顾廷龙、苏雷渊、季羡林等等。目前，这一板块的书法精品价格大多在十万元以上，个别偶尔也有突破百万元的纪录。其中，王蘧常和台静农的书法可圈可点。

王蘧常（1900—1990年）是当代著名的中国哲学史家、历史学家、著名书法家。在书坛有“章草大王”之称和“古有王羲之 今有王蘧常”之誉。字瑷仲，号明两。浙江嘉兴人。出生于书香世家，幼时即聪慧，7岁时即耽读韩愈、柳宗元文章，作诗10余首，被誉为“神童”。稍长读书勤奋，习史、学文、作诗，后得沈曾植指教。19岁考入无锡国学馆，又入唐文治门墙，遍研群经及宋元理学；后以父命，由张元济介绍，拜梁启超为师。从1924年开始从事教育工作，曾任上海交通大学、光华大学、复旦大学教授，专治中国古代哲学、史学兼文学。从50岁左右开始，精心研究《居延汉简》《武威汉简》《敦煌汉简》《罗布泊汉简》《楼兰魏晋竹简》和《流沙坠简》，注意篆、隶的内在联系，“欲化汉简、汉帛、汉陶于一冶”，“拓展章草之领域”。60岁后能默诵《说文》部首，并用小篆写了六七年日记。70岁后，其章草书法已从成熟走向别树一帜。作品曾先后到法国、日本展出。识者评其章草特点：“无一笔不具古人面目，无一笔不显自己的精神。”其章草书法艺术“博取古泽，冶之于章草之中，所作恢弘丕变，蔚为大观”。日本书法界则更称颂为“古有王羲之，今有王蘧常”，推崇备至。他于80岁后为泰山、禹庙、黄鹤楼所书的匾额，获得千万人赞赏。特别是为杭州岳庙撰写的抱柱长联，人誉为“神州之冠”。一生著作甚丰，出版极多，著有《秦史稿》《书法答问》《章草十家传》等。

王蘧常擅长真、草、隶、篆，尤精章草。楷书自成亲王入手，继改习欧阳询、“二王”、“郑文公碑”。后拜沈曾植为师，矢志章草，于《急就草》《月仪帖》《出师颂》中蜕化出自己的独家面目，创作左盘右旋，纵横自然，书风雄浑古朴、拙厚苍茫、极富个性。以致他的书法之作有千篇一律之感。谢稚柳先生曾推崇为：于章草书法千年以来第一人。在书坛有“章草王”之誉。九十年代国内艺术拍卖兴起后，王蘧常的书法作品很难在市场上见到，偶有露面，价格平平，不能形成固定价格。步入21世纪后，随着中国书画收藏热的不断升温，王蘧常的书法作品开始受到人们的关注，2007年中国嘉德推出的《行书十言对联》被拍至12.32万元，价格突破10万元大关。之后，数十万元的书作大幅增加，但50万元以上的作品很少，价格最高的是王1989年作《草书七言联》在2018年上海匡时获价94.3万元。总体看，尽管王蘧常的书法作品价格有一定的上扬，但市场价位还没有到位，后市尚有潜力。

台静农（1901—1990年）是当代著名的学者、书法家。安徽霍丘人。原名傅严，学名敬六，进北京大学时，改名静农，字伯简。师从陈垣、沈兼士、沈尹默，曾先后任北京大学、辅仁大学、山东大学、厦门大学、白沙女子师范大学、台湾大学教授和中文系主任，与友结“未名社”。抗战后赴台北，教学读书之余，挥毫弄翰，排遣胸中郁结，发表过新文艺小说集《地之子》《建塔者》《台静农散文集》和《静农书艺集》等。

台静农出身于书香门第，其父工书法，好收藏。自幼受其熏陶，勤学苦练。擅长真、草、隶、篆名体。隶书学《华山碑》及邓石如，楷书学颜氏《麻姑仙坛记》与《争座位》，行草出入黄道周、倪元璐、王铎三家。台静农82岁时，台北《雄狮美术》月刊151期推出《书家台静农专辑》肯定他在书艺上的杰出成就，自此奠定了他的书法地位。

1986年《中国书法》杂志第1期“台湾与海外”栏目，对台静农作了专题介绍，1987年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现代书法”丛书——《台静农书法选》，对台静农书艺作了极高评价，称“真、草、隶、篆”名体皆精，曾涉猎汉代金文、碑版、魏碑等，加以融会贯通，行书崇尚明代倪元璐，得其神韵，形成其峭拔清劲，古雅遒逸的风貌。好友张大千曾评价台静农：“三百五十年来写倪字的第一人”。据悉：张大千在临终前，将伴他一生的倪字精品，送给了台静农，了却了自己一大心愿，真可谓“宝剑赠英雄”。

左起：周汝昌《行书自作诗》 镜框，周汝昌《行书七言诗》镜心

总之，从收藏投资角度讲，收藏学者的书法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究其原因主要有四个方面：

一是这些著名学者在中国文化史上都有深远的影响，并占有一席之地，即使过了几百年，人们还会提起他们；

二是大多都有很深的书法功底和艺术个性，欣赏他们独特的书法艺术往往会回味无穷、记忆犹新，有的甚至百看不厌；

三是学者书法包括手札可以作为一种历史文献保存，有一定的文物价值；

四是不少学者书法或手札由于历史久远，有的经过多次政治运动浩劫，留存下来极为有限，因而弥足珍贵，像陈寅恪的书法在市场上就很少见，2009年上海敬华觅到陈寅恪先生的文稿集112件，受到众多藏家追捧，最后以285.6万元成交，有专家认为，此件文稿价格还有较大上升空间。2010年北京永乐又推出了陈寅恪一件1964年的信签，大小只有半平方尺（27×16cm），成交价为15.68万元，若按平方尺计，这个价格并不低。笔者认为，目前还有不少学者的书法价值尚未被人充分认识，像周汝昌、冯其庸、季羡林、苏渊雷等一批学者，他们的书作不仅仅是价位不高，更主要的是个性十足，文气逼人，投资收藏他们可谓收藏、投资、欣赏三相宜。广大投资者和收藏者不妨多加关注。

注：图片来源网络和拍卖图录

2023年5月21日写于上海五栖斋

作者：朱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