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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村不大,大约有30多幢木房。龙北溪从村中穿过,溪面很宽,有20多米,水深没膝,清澈见底。溪中鹅卵石与突兀的礁石使流水或迂回,或激浪,潺潺不息。成群的小鱼若浮空,时聚时散,向上游追逐着。溪上架着一座木桥将两岸村庄连接起来。桥面很窄,没有扶栏,只容一人通行。黄昏,农民荷锄而归,总是聚集在桥头一面聊天一面等待过桥。夕阳西照,流水推动着映在溪中的彩云,四周在晚霞中金灿灿的。牧童挥着细细的竹枝,吆喝着,赶着三五头水牛趟水过溪。离桥不远的一架大水车不停地转着,时时发出依呀依呀的辘轳声和哗啦哗啦的泼水声。山村宁静而又欢快。
村的周围都是大山。半山腰有一条公路,汽车很少,车后扬起的黄土漫过树梢在村中隐约可见。山坡上有许多杏树,每逢开春,朝阳初上,到处是雪白的杏花。瓦上、路上、桥上以及远处的树梢都覆盖着厚厚的冰霜,洁白一片。白云缭绕着山峰,绿装素裹,俨然一派江南山间春色。当地人大多数没出过远门,没见过火车,没见过高楼大厦,不知山以外的事。他们一早起来便聚在一起晒太阳,卷着自己种的烟叶,抽着烟谈男婚女嫁。谁家有远方客人来,各家都来相邀,杀鸡备酒,全村便热闹起来。那很像陶渊明说的桃花源中的情景。
刚到龙北溪村时,我住在桥头的农民家里。房间很小,除了床和桌子外几乎没有空余的地方。在那里住了一年,便搬到村头一座独立木屋的楼上。这木屋原是供神的地方,那时期不准烧香拜佛,只在楼上一间房里留下一座神龛。半夜三更,时有老人来这里静默祈福。楼上只有两间房,我住在另一间。房间比桥头那间大些,但很暗。我在朝南的墙上开了个大窗户,山里买不到玻璃便用塑料薄膜代替。因此,房间明亮了。农余时,看书、作画,一盏小油灯陪着到深夜。村民们常到小屋来,要听城市见闻。但他们不相信城里那么多人都不种田,更不相信城市中心广场比村里最大的田还要大几倍。他们不理解不种田也有饭吃,不理解有那么大的广场又不种庄稼。真是“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他们喜欢看我画画,静静地围着好奇地看着作画的每一个动作。我曾经认真地用宣纸画了一幅国画送给生产队,并亲手贴在队部中间墙上。过了两天,我惊讶地看到那幅画已经撕去了一半。一位村民正用撕下的一小条纸卷着烟叶。他说,这纸薄,卷烟真好。我哈哈大笑。
小屋临溪。门前一条小路沿溪通向大山深处。溪畔长着一排大树,坡地和岩壁上长满了各种灌木、蕨草和野藤。“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王维诗中的景色到处可见。有一次,约数十里外的十几位朋友会集于溪畔竹林间。谈生活、谈志向,品茗赋诗,有“曲水流觞”之韵。我吟诗三首:
杂花细草路边围,茅舍西风人迹稀。
好是晚来新雨过,白云一片鸟孤飞。
峭壁盘根疏影斜,抱霜浥露意娇奢。
山间野树无人爱,自染红衣笑落花。
空林幽岫吐清气,溪水如暝云雾生。
最爱雨晴花满径,有无岩上细流声。
朋友们认为:“山间野树无人爱,自染红衣笑落花”最佳,有自强不息之意。触景生情,朋友们多有佳句:“不重儿女情,偏爱山水清。但闻南山鸟,一唱天下惊。”“临餐每愧非自力,观书应恨无己名。”虽居深山,而壮志犹在。也有怀才不遇之叹:“良驹无伯乐,万古徒嘶空。”溪水不息地流着,似乎在叙述着世间永远讲不玩的故事。大山静穆地屹立着,她输予山里人以坦荡的胸怀和坚韧的性格。
密云在烈炎的太阳照耀下放出刺眼的光芒,笼罩着繁华的福州市。林立的高楼,拥挤的街道,忙忙碌碌的行人,使人情绪高涨。城市的物质文明,带给人们对财富的奢求。狡黠自私代替了敦厚纯朴。许多人疯狂了,阴险毒辣,为了私欲不择手段,使人怵目惊心。正义与邪恶较量着。我在龙北溪村住了6年,回到福州,成为一位专职画家。“平生心愿得清闲,小屋三间隐竹湾。云出深山来腕底,一挥淡墨即云山。”我向往大山的自然平静,厌恶 “人为物役”,企望城里人恢复质朴的本性,回到恬静的生活中,也希望山里人进入现代文明。没有现代文明就不能脱离愚昧,而没有原始的敦厚、朴素又失去了人的天性。只有社会先进文化和人性本来的敦厚、朴素的融汇才能达到人生完美的世界。
离开龙北溪村已经25年了,美丽的山村始终留在记忆里。当我闭门创作时,思想便回到大自然中,常常见到龙北溪村的青山、白云、小桥、溪水。于是,刻了一个印章“闭门见山”钤在画上。
1998年5月于南禅山房
作者:王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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