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德默尔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智慧方法就是一种精神品性。”

　　当刘英找到一种与这个世界发生自觉、主动而且是历史性的联系时，她就找到了一种富有智慧的方法，同时也具备了一种精神品位。

　　二十多年前，刘英与她的花鸟画相遇。工笔花鸟画成为她一生一世的与世界的连接与表达方式。她沉静恬淡的气质似乎天生就与东方气韵的工笔花鸟画相契合。在刘英早年的花鸟画作品中，我们看到一个富丽多彩的装饰性意趣的植物世界，那是工笔重彩的传统手法与她个人独特视点的结合。她早年的《地涌金莲》、《荷塘翠影》等作品已展现了一个清新的样式，这种样式是她对世界独有的感知方式和对生命本体精神的表述方式。

　　刘英出生于西安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有着良好的素养和家教。1991年她在西安美术学院本科毕业后又考取了国画系硕士研究生，才情出众的她后来又留校任教，成为当时国画系最年轻美丽的教师。她既是美术学院的教师，又是花鸟画家，还是艺术家的妻子，社会与家庭角色的双重担负与生活的磨砺，使她充满了淡然含蓄而又包容内敛的气度。

　　研究生阶段刘英曾临摹了大量宋元明清作品，对工笔花鸟画的技法、技术处理和艺术风格都作过深入的研究，这对她以后的艺术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她不但习得了娴熟的绘画技术和扎实的功底，而且作为一个学院派画家，古典传统和文人精神也深深渗透到她的灵魂中，传统与现代交错在她的世界里。

　　在刘英的笔下，工笔花鸟画的精微被她进行了独特的演绎。她淡化勾勒的线条，柔和晕染的色彩，用笔精到，让人感受到一种纯净、清新、雅致的审美境界。沉静的人文学养和淡然的人生态度都融于其中。她在长期耳濡目染古代工笔大家的真迹，尤其是宋元明清的众多极品之后，一定感受到中国艺术灵性之美与笔触之美的魅力。刘英的花鸟画，几十年里一张张鲜然出落，洇染出来一纸的青碧与浅葱，归于宁静的状态，吻合着她的恬淡性情。与她本人和她的画面对面时，都有一种明净与端庄的感觉，她的画面以色随墨，追求着东方审美的“雅”和含蓄。她深知花鸟画中的一花一草、一鸟一兽是自我内心情感与外部世界的对话和一种精神的外延，所以，花鸟归于她的笔下，不显一点颓废，不沾一丝尘土，显示出一种丰饶大气的清新，这是她化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的一种表达方式。

　　观刘英清新的花卉作品，总会令人联想起美国现代女性艺术家乔治亚·奥基夫（Georgia O‘Keeffe）以植物花蕊为题的画作。奥基夫以自己特有的符号样式画着她热烈奔放的令人震颤的花朵。那些花儿不是我们中国传统花卉的含蓄模样，流泻着神秘的生命力量，洋溢着宁静幽微的诗意品质。在营造诗意的意境氛围与主题物象简约抽象上，还有隐逸的精神品位上，刘英走出中国的传统，向同为花卉画家的奥基夫致敬。与奥基夫极其个人化的艺术相比，刘英的花鸟画则是一种倾听内在情感的生命痕迹，这样的痕迹和隐逸的生命样态，也是中国女性在自我表达时，能做到的方式。

　　形成艺术成熟风格的刘英，开始以绘画成为喷发女性情感的载体，远远超越了传统的工笔花卉的典雅和装饰审美意趣，花鸟画成为伴随她人生生命体验的主题。在她的画作中，题材、构图、色彩、晕染和空间处理皆是她对生命中的爱与痛的体悟。古人的“借物言情”使她的月色荷塘、幽谷玉兰都蒙上了一层“感情化”的色彩。她最应深悟那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诗句吧。

　　荷塘翠影、余清、雨霁、暮、寒塘、早春、秋水芙蓉、瞑、晚秋、栖、月白归禽……刘英这一系列绘画的题名暗示着时间更迭、四季变幻的时空感。花鸟画的时空表现是画家抒发自我情感，体现人生感悟的需求。秋的主题成了刘英反复表现颂吟的对象，比如秋水、残荷，有一种伤感与无奈的情调，经历过风雨摇摆的残荷，记录着生命成熟的过程，那是艺术家把她对生命过程的理解观照投射到残荷干枯的叶脉和秋叶丰盛后的沉睡，生命曾经是那样真实地存在过，那样丰富的体验过。

　　刘英花鸟画颇具空间构成意识，仔细端详她绘画的布局构图，发现她很在意“留白”，对物象之间的空白很小心的处理，在空隙的变化中营造一种空灵寂静的感觉，使人产生似水亦似雾的遐想。同时她又把这种空间意识进行“东方式”的抽象和提升，借神取意，借用构成、装饰等手法，表达了画家的心境。她画中的奇异处，是她将心中的真实感受，仪态有方地描绘出来：那些扇面上蝴蝶是单飞的，鸳鸯是独个儿的，托物言志的图境啊，让观者窥探着它的深意。纤纤线条，轻重、圆润、缓急之间倾诉着她作为一个女性对于世界的细腻感受，对精神世界的营造。

　　刘英在花鸟图像的形式语言上进行了多年的探索，她细致而沉着，在花鸟的精微处吐露画家的审美意趣和精神品位。往往在细微处见精神，在细微处充分显示她艺术家独特的笔墨寓意。恰好就是那毫不起眼的细节，微言而大义。刘英之所以能够将花鸟画创作向细微的纵深处持续推进，得益于画家的人文积累沉淀。绘画艺术的功夫往往并不是在绘画之中，而是在绘画之外。这种智慧的方法和精神品位是她克服了多少障碍而获得的，宁静出尘，迎风浅摇，她在向中国花鸟画新的高度不断挺进。

西安美术学院史论系教授马晓琳

2015年4月26日

作者：马晓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