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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少时的家左边是归元禅寺、右边是古琴台,归元禅寺是曹洞宗之不二法门之地而古琴台则是俞伯牙与钟子期知音相遇之地,是我儿时和同学经常去玩的地方,五百罗汉泥塑和古琴台里面的书法石刻,是我上课时经常写画在课本上的内容。十一岁时遇到闻立三先生说我画画胆子大即拜了先生为师,先生能诗善画经常与老画家们在一起雅集,使我有幸能亲眼看到他们作画,这些老先生对我初学画时的影响很大。初拜师时老师送我《芥子园画谱》从此开始临摹山水树石画法,闻老师重视传统笔墨的训练主张书法与临摹古画并进,这时期主要临摹范宽和戴进的画,书法则临摹礼器碑,闻老师对中国画线的要求很高,经常要求我进行白描练习,并将陈洪绶画的《水浒叶子》推荐给我临摹使我受益匪浅,常常画到凌晨很是勤奋。高中时有三幅山水画作品被日本大分市收藏,受到鼓舞从此有了想当一个画家的想法。大学时学的是装璜设计专业,当时学习西方的设计理念及平面、色彩构成对后来的中国山水画创作起了极大的作用。工作后在教学之余着重临摹了石涛、八大和潘天寿的作品和《爨宝子》书法。26岁时拜著名花鸟画家冯今松老师为师,学习花鸟画创作。恩师不仅重视画品的教导、更重视人品的修为,使我一生受用。恩师主张创作上重视生活,立意上大胆求新,在创作上并不主张用大师现有的办法去创作,而是多想想自己有什么办法去创作,而且尽量不要自己重复自己的画,恩师从来没有给我示范画画,看我的画只是指出存在的问题,从不说该怎样去画只是启发我去悟、去想、去独立思考,用自己的方法去创作,这在我当时的年龄是至关重要的,没有冯老师的启发式教育,可能我醒悟的时间会晚许多年。画花卉是我的一块试验田,当时有些新的想法如笔墨与构成的融合、点线面如何与意像结合等,都是通过以画花卉的方法来进行实践的,因为花卉花的时间短,易见成效,对后来的山水画创作无不有益,我所创作的山水画《夏木垂荫》就是这段时间想法与实践的结果,此画入选了在98年中国文化部主办的当代中国山水画·油画风景展。这幅画在全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并深为李宝林老师所赞赏,这幅作品是我以构成与意境相融合的代表作,因此我也很幸运地拜到李宝林老师为师从此开始了以山水画创作为主的新历程。李老师一直以李可染大师的艺术精神教导我,也以老师自己的艺术实践来影响我的艺术思考。坚持对自己真实感受的表现,坚持对大美的追求,坚持对“骨”的强调,坚持对祖国河山的大爱,是恩师一贯的坚持和追求,和冯今松老师一样对人品的要求也是极高的,李老师常说:“一个人如果在画上出了问题最终是人品上出问题所导致”。当初拜老师时李老师送我一幅书法,写的是荆浩的一句话:“生死刚正谓之骨”,我一直将这幅书法挂在我的画室里作为我的座右铭。一方面作为山水画的支撑,一方面作为做人的支撑。另一幅写的是“峰高无坦途”,这是当年李可染大师写给老师的内容,我想这个意思一是对我准备吃苦的要求,另一个意思是对我的鼓励,当我在艺术思考上困惑时,在创作上难有进展时都会以这俩句话作为我精神上的动力,在创作的道路上没有捷径可走,可染大师曾说:“实者慧”,只有老老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学问才是最实在的。
我调到北京以前向周韶华老师请教,“周老师语重心长的对我说:要放下任何名利思想尽快进入角色,深入研究艺术的本体语言”。可以说这是我调到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画院后常常想起的警语。在我人生艺术道路上关键时都有幸得到老师们的指点是非常幸运的,我衷心的感谢我的老师对我的教诲。
深入大自然,观照自然之中所包含的诗意美是山水画创作不可或缺的。
上世纪80年代末带学生沿山峡写生,途中遇大雾,江山隐在雾中,神秘极了,我不知是性中喜清空之境,还是被这有无之景所兴奋,从此便有了要画这种淡境山水的冲动。接着我便四次入川,观察雾中的巴山蜀水,画了一批轻烟山水,从此便一发不可收,逐步形成轻烟山水的图式。
上世纪90年代为了解决自然丘壑与笔墨间的关系,我又先后五上黄山,二入神农架,观照云烟中的林岚丘壑,总结和观察古人先辈们是如何完成这一转换的,为自己的山水画以客观表现转换为以笔墨表现为主体的山水画作准备。
90年代末十余年间在景德镇闲居画瓷,借以修心养性更悟得画青花瓷的静净之境,并将青花瓷境与轻烟山水画境进行了有机融合,使轻烟山水不仅在物象上淡若轻烟,也使其精神上高标远引,寻找精神上的活水源头。这时期的作品是青花与宣纸相结合的一种探索,随着时间的积累,这种青花的纯净像盐之于水融于轻烟山水之中,这种文化的移植自有着特殊的文化意义。
要将轻烟山水的意境表现为清空淡荡而富诗意需读通两本书。一本是大自然中的千山万水,一本是历代山水画的经典杰作,即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是也。读书自不必多说,这行路却是山水画家形成胸中丘壑极其重要的过程,齐白石五出五归之游历奠定了他的变法,黄宾虹更是有夜游蜀山而悟宋人层层深厚之法。游,是中国山水画家一种独特的审美观照方式,通过游而脱去胸中尘俗,通过游而登高望远散怀千山,从而得到精神上的最大自由。
庄子是最提倡“游”的,他认为游是“闻道”“体道”的最好行为方式,若能游得“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则是游到最高之境界了。所以说庄子精神应是“游”的精神,在游的过程中能游得忘我、忘求、忘物、忘知,忘欲,“輒然忘吾有四肢形骸也”,则“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即以虚静的心境平等观照山水云林,在登山临水,漱石枕流中不期然而然地物我相融一体实现美的观照。
这一“游”的精神深深地影响了古今山水画家,翻开山水画史,每件作品背后都是作者“忘”与“游”的“体道”过程。徐复观先生说:“忘”与“游”的人生,正是艺术精神全体呈露的人生。
我在登山临水过程中时而为云横苍岭的壮美景色而欢呼、时而为泉吟山涧的幽境而流连,更是惊叹淡云轻烟里的流连山势云形才要画时却已隐去,忽悟山无常势画无常形,由写生而悟写意,懵懂了一点“不似之似似之”,“求神似不求貌似”的道理,书上讲所谓体道就是要找到合乎自然的规律,《易》也说:“道成而上,艺成而下”,黄宾老总结说:“艺必以道为归”,但要真正理解这些还必须亲身去“游”去“纵意丘壑”才能体验到艺与道的关系,才能真正有自己观照大自然的心得体会,在创作时才有自己的手段为山水传神。
大自然的山川之气熏陶了我的性灵、培养了我的山水情怀,使我能在“忘”与“游”之间体会清空淡荡之境。为山水传神是我的理想,为此我在自然山水中游近四十年,试图找到那山水之“神”。可染大师有一印语:“所要者魂”。就是山水画一定要画出感人的意境,没有“我法”,没有自己强烈而独特的感受是难以画出有意境的山水画的。
轻烟山水是我对自己山水画的命名,顾名思义,其画淡若轻烟,其境空灵、纯净、典雅。
历史上有很多山水画作品都表现过轻烟中的林泉丘壑,《山水纯全集》中记载王诜论李成山水时说:“烟岚轻动,如面对千里”说明李成的山水画表现的就是轻烟中的山水,后来倪云林、董其昌、渐江等将烟中山水转换成笔墨淡境,更是将水墨淡境发展到极至。其实“淡”一直是中国艺术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最早庄子就说过:“澹淡无极,而众美从之”。明代董其昌论诗与画都以“淡”作为最高标准,他说:“作书与诗文,同一关捩,大抵传与不传在淡与不淡耳”。他还解释“淡”:“质任自然,是之谓淡”。淡即自然,张彦远认为自然者为上品之上,古人重淡,就是崇尚自然,古今变化大矣,但人们向往自然的审美要求却是一致的。
“淡”意味着两层意思,一是指精神上的淡,一是指视觉上的淡,只有两种淡融在一起,才能产生空幻而有深意的淡境。
精神上的淡主要是淡泊名利,最大限度的与之保持距离,古人往往通过登山臨水、濑石枕流达到“远尘”,“洗心”的目的。从精神上进入淡境。
视觉上的淡就是淡化物象,淡化点、线、面、墨、色之间的冲突,使之在有无变幻中明灭,其根本表现物我交融的生命气息。但如何从淡中见分明,淡中见厚实,淡而恢宏,而阳刚大气则是轻烟山水要解决的课题。苏东坡说:“大凡为文,当使气象峥嵘,五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可见淡是从极绚烂中得来。我想:不热爱生活,不关爱生命且自私自利的人是不适合一味求淡的,否则只能求的阴沉之气。古人强调“惟造平淡难”,就是说一个人的人品、修养、生活、心胸都达不到高度和广度,是很难真正领略到淡境的。我们看王维的一首诗:“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其诗意清空明净但全从动中得来,如句中落、空、惊、鸣都是有声音有动态的,其中充满了生命的喜悦和生活的激情,一切又都发自天然,让人回味不已,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怀?
李泽厚先生说:“所谓冲淡即是脱开了那种种刚健、高超、洒脱、优雅,成为一种平平常常,不离世俗又有空幻深意的韵味”。冲淡之境是最令我神往的境界,我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我所画轻烟山水淡若轻烟,通过对经典传统笔墨的学习,尤其受“李成山水如梦幻中”的启示,结合现代板块式构成和二维空间的处理,我试图淡去林壑之象山水之形,使山色似在有无中,情意深藏有无间。山水图式主要来自我对自然山水的观察和对传统的继承而形成的胸中丘壑。我用如烟的笔墨写我胸中丘壑,是为了给人们提供更多的想象空间,使其精神能在这空幻而有深意的境界中漫游。
去年我在北京北郊租了一块土地,在哪里搭了坐“不空亭”,春天种下的葫芦苗夏天结满了无数个小葫芦挂在亭上,亭里绿荫蔽天凉风习习,独坐其间不仅可以避暑还可以歇心,以前读古人句:“万物皆备于我,上下与天地同流”不知所以,但在亭中夜诵王阳明龙潭夜坐诗:“何处花香入夜清,石林茅屋隔溪声。幽人月出每孤往,栖鸟山空时一鸣。草露不辞芒屦湿,松风偏与葛衣轻。临流欲写猗兰意,江北江南无限情。”却突然有这“同流”的意思,但这意思只能意会,却不能言说,禅语说是一物即不中也许是这意思,好似唐人司空图在《二十四诗品》里记冲淡之境时说:“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飞。犹之惠风,荏苒在衣。阅音修篁,美曰载归。遇之匪深,即之愈希。脱有形似,握手己违。”一样也是不能追索的。人生的体悟是过了半百才找到感觉的,苏东坡所说的“空纳万境,静了群动”也只有经历过许多人生经历后才能去“空”去“静”的,才能享受到那份闲静中的欣喜和对自然的感动。宋代山水画家郭熙早就提出画山水“三远”之法,在我看来其根本是心远,只有画者心远才能令观者神远,所以画不是画的问题还是在于人的心境能不能淡远的问题。
三十年前我治了一方印,印文是“淡泊人生”,向往过一种陶渊明式的生活,如今三十年过去了才有机会去体验一下这淡泊的生活,能一辈子自愿这样去生活是极难得的,我想到了那位画了一辈子瓶子的意大利画家莫兰迪和生活在成都山中的石壶陈子庄,他们虽然各自东西但他们作品中那始终如一的纯粹和质朴却经常让我感动万分,给我精神上以慰藉。
返璞归真、化实为虚是我平生所想。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2017年于北京天风楼
作者:周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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