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艺术的大师

文/汪萧  图/何云昌工作室

作为当代艺术中最独树一帜的艺术形态，行为艺术与其他形式的艺术创作的区别在于对人的身体的使用。意大利导演帕索里尼作为现代电影中最异端的那一类创作者，亦同样在他的视听语言中惯常使用人的身体。正如这位从诗人转做导演的大师所言，在消费主义盛行的现代社会，人的身体是唯一不可被商品化的。

何云昌对这种看法持有认同，并强调严格意义上讲是人的精神是不可以被出卖，被消费的。在何云昌的行为作品中无一例外都体现了上述的观点，即人的独立意识，以及对自我的掌控。

收获“长生果”的行为诗人

去年在今日美术馆为人们呈现的行为作品《长生果》，使得对何云昌过去行为作品略知一二的人不免感到意外。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长生果》这件作品，与之前在创作手法上接近的《草场地十世》相比更为温婉。在《草场地十世》这件作品中，体现了艺术家对人类的终极关怀。用何云昌自己的话说，是关乎天下和他者的一种情怀。具体而言，就是人如果连花花草草都在乎的话，那么人的整个理念和系统可以进步到一个更为宽广和有厚度的良性态势中去。

而更为隐晦的《长生果》这件作品则显现了艺术家的雄心和耐心，诚如他所言。在今日美术馆所做的这场行为的形式为“辟谷”，即绝食。何云昌在这三天当中凭精神生存，目的是为了见证面前的500斤花生米发芽，变成象征性的“长生果”。这显现了一种人世的无奈，和人在困境中抱有希望的生命力，一言以蔽之，这就是生存。与之相映的《草场地十世》所带有的诗意，让人感到假如何云昌不做行为的话，他事实上就是一个诗人。

在最初对这件作品的设想中，从一首唐诗受到启发的他本准备在“长城下”，“阴山下”躺一个月，从开春前一直躺到山林染绿。然而现实的情形是，没有资金可以支撑他完成这样一场雄心勃勃的，富有诗意的对生命形成的演绎。于是我们的艺术家只得退而求其次，选择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完成了这件诗意的作品。

“我觉得一个现代的人，他应该对人自身的这种现代性有一个自觉的认知。” 这句话包含了何云昌对今天的人的一种期许。这在他从九十年代末期的作品《金色阳光》和《移山》，到新世纪初的《石头英国漫游记》所显现出的无效性可见一斑。今天主流社会所倡导的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至上的原则，在他的这一系列以“无效性”为观念切入的作品中，被彻底颠覆。

聊大师之历年名作

对于一年只做一件作品的何云昌来说，他今年的目标已经提前完成了。而他自认为自1994年从事行为艺术以来所保持的这个规律，对他而言是最好不过的。

那么提起他今年六月完成的最新的行为作品《草界风语》，用他的话来讲这件作品是关于信息的。整个这场行为实施的过程极其简单，就是何云昌跑到一处草地上，拔起一棵小草不停地对它讲话。这棵幸运的小草在听完艺术家持续一个小时的讲话后，被重新种回原来生长的地方。当被我问到，这棵草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同别的草比起来会有何变化时，何云昌不失风趣地告诉我，那棵草可能死了，并且在最后毫不避讳地将那棵草比作是他自己。回到作品的理念上，他认为信息就像河流一般不可阻挡，要去试图阻截信息的行为是一件可笑的事。这场行为从社会现实的层面反应出了每个人在面对问题时的态度，有的人的做法是在解决问题，而另一些人则是在制造问题，这当中的差距是不言而喻的。

尼采说人是一种要被克服的东西。在何云昌的身上，在他的一系列行为作品当中，哲学家所说的克服被以最佳的情形展现在了这位艺术家的身上。

从他最早引起关注的《抱柱之信》这件作品中，就可以看出他试图去将人对抗物理现实的力量用到极限。整个过程以他将自己的左手浇筑在水泥墙体中长达二十四个小时，这已经是水泥凝固的期限。对于挑战人类极限的做法，他自己则曾用一种玩世不恭的口吻强调，做作品的底线就是把自己折腾个“半死”。当然，这种说法仍然是有弹性的，就是说具体到每一个个体来说，所能承受的“半死”的程度是不一的。而何云昌的行为正是给这种人的意志、精神，以及身体所能拓展到的生命的宽度和广度创造了一座奇峰。这不由得令人联想到德国表现主义画家弗里德里希的风景画，其中的主题总是以人攀登高峰，俯瞰众山小的情景为表现手段。换做是对何云昌作品的体验，他的多次实施的行为事实上都是在攀登山峰之巅，最后将他所目睹的其他人前所未见的风景毫无保留地呈现给我们。

《石头英国漫游记》可以说是何云昌的作品中主题最明确的一件作品，当然还包括《一米民主》在内，这在下面也会重点分析。但《石头英国漫游记》相比于《一米民主》的沉重来说，作品给人的感觉更为轻松，甚至可以说是何云昌最平易近人的作品。换句话说就是，这件作品事实上人人都可以做，当然首先你得有护照和去英国的机票。整个过程是何云昌在英国海边拿起一块石头，沿着英国海岸走了一圈，最后回到开始的地方再把石头放回原处，历时112天，行程3500公里。对于平日里喜欢健身，酷爱散步的人来说，这并非什么惊人之举。和今年六月最新的行为作品《草界风语》近似，这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可以办得到的事。从荣格所开创的分析心理学的角度看，艺术家的作品所应该具备的无非就是这种能够在大众心中唤起已知，却在平常生活中未曾意识得到的部分。

而《一米民主》这件他最具争议的作品，倒不必介怀这当中的对民主的操作，或者说创作者本人对自己作品的过分介入。因为许多人都不知道的是，这件作品其实是何云昌送给自己不满一岁的儿子的一件礼物。作为一个父亲所能给自己的孩子的最好的礼物，在我看来也莫不过如此。对人类的未来始终抱有信心，积极地看待人世间的一切演变的何云昌，把《一米民主》这件在表面上看来不无残酷的作品，谱成了一曲童谣，是对未来的人类社会将变得更为美好的颂歌。

（文章内容有所删减）

作者：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