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6月，艺术家李沐徽结束了他长达十余年的“北漂”生涯，回到了家乡长沙，在长沙铜官窑镇上找了个工作室安定了下来。8月10日，李沐徽艺术生涯中的首个个展即将在前行美术馆开幕，展出的是他从北京回到湖南以后这一年来创作的新作品。这个名字也是由他本人拟定，视为他近一年来生活、创作状态的一种描述。

对于每一个“北漂”的人来说，北上和离开都是故事。

李沐徽生于1979年，工作多年后报考美院，2005年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版画系，2006年北上，2008年成为了一名自由艺术家。李沐徽的早期创作很顺利，市场反响也不错。2010年，李沐徽参展了在北京时代美术馆举办的联展“隐形的翅膀”，参展的44位艺术家大多为七十年代中后期到八十年代初期出生的艺术家们，展览试图呈现他们正在经历着的深刻变化以及艺术发生的变化。

这个展览也是李沐徽创作的一个分水岭。从那一年开始，李沐徽开始寻找新的创作方式，进入了长达四五年的瓶颈期。虽然每年都保持着30多幅的创作量，但是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展览，一直持续到2017年。那一年，李沐徽又重新找到了创作的感觉，找到了“那个点”。2017年年底，重新找回创作感觉的李沐徽，和陈琳、黄嘉彦、黄子益、刘丽勇、王缺土一起策划了展览--“一路向南” 。这是一群一起北漂、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路南方，一直走在自己的路上。

真正让李沐徽下定决心回来，还是家庭和小孩：“有了小孩，考虑的事情就更多了。孩子需要稳定的成长环境，而我需要更多充裕的时间去思考创作。基本的创作思路和想法已经有了，那我的工作室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回来之前，他把大部分作品都留在了北京的房子里。

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工作室。李沐徽最终选择了铜官镇原铜官星光炽瓷厂，于去年10月搬了进去，与三年前进驻的艺术家张渡做了邻居。炽瓷厂所在地离长沙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方圆几里没有什么商业区。而且园区里没有路灯，路面也并不平整。很少有交际，李沐徽得到了很多属于自己的创作时间。回来三个月不到，他创作的新作《乌托邦系列》在今年1月开幕的“冬日艺术季”中首次亮相，这是他首次尝试装置作品。作品中的极简风格将他的新作与之前的具象绘画做了一个极为明显的切割。在后来的绘画作品中，他将这个风格持续了下去，对抗继续，而表现元素越来越简单。

李沐徽有时候也会想念仍留在北京的朋友们。朋友们偶尔会过来，更多的时候开着视频一起喝酒，聊天聊最近的创作。李沐徽表示，自从回来之后，创作上更为轻松。早在北京就有雏形的想法，终于得到机会可以一一实现。朋友王缺土形容：“就像一个人有很多话想说，就想找个地方把话说完。”李沐徽对这个形容非常赞同。至于把这段话讲完之后要怎么办，现在还没有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我现在就想把当前头脑中想做的事情做完。”

【对谈】

雅昌艺术网：请您介绍一下此次展览展出的作品。

李沐徽：此次作品一共18件，分为架上绘画和装置。架上作品中，画面中的元素并无太大关联性，会产生一种陌生感和对抗性，意义偏向于模糊；装置建立在对原有事物属性之外来考虑问题，比如一把铲子，它原本是一件工具，在我的作品中它就不再是一件劳动工具，而是人为地赋予一种象征意义。中国人的习惯，是普遍会赋予事物一些意义。我站在属性之外重新思考，人为赋予它其他的意义。

在我的作品中人为的给“物”赋予了一定色彩，发生了一定的隐喻关系，主观意识干预改变了自然物或具有功能化的现成品属性，在整个过程中试图营造一种具有陌生感与对立性、对抗性的一个感知状态，尽量避免具体的叙事性。

雅昌艺术网：展览命名为“之外”，有什么含义？

李沐徽：这个展览名称是我自己定的，有三层意思。第一层，自2018年离开北京后，我的整个心态感觉与艺术圈没太多的关联，有种在围城之外的味道，似乎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个人生存空间与对艺术本身的思考，在各方面都想把自己摘得更“干净”一些；另一层意思是想站在事物原本属性之外来思考问题，就好象我所谈到的我们总是喜欢人为的赋予事物一定的色彩，主观意思在不断干预事物原本的属性，被赋予新“意义”事物不断影响着我们日后对“物”的判断。再来，此次作品是我以前的架上创作经验之外。

雅昌艺术网：回到湖南之后，您的绘画有了哪些变化？

李沐徽：去年做了几件作品之后，我一直在剖析自己，想把自己从纠结的情感和思路中，变得更为纯粹一点。可能因为地域变化和环境变迁，我现在变得相对冷静，时间变得充裕，想问题也更加明白，作品创作也会更为清晰。最直接的结果就是，画面越来越简单。其实，画面的简单和复杂，都没有太大关系，主要还是看你的表达。

雅昌艺术网：您的这批新作想表达什么？

李沐徽：雨伞与火有什么关联性？但是细细一想，好像又有一种辨证的关系。这是纠缠不清的，就像当代语境下的社会结构，很多事情都处于这种无关联性和比较浑浊的状态。现在的很多东西，都没法看得特别清晰，而且变得特别快。我们70后总有一种使命感。对于太过于明晰的东西，我不是很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他们之间的矛盾性和混乱关系。有了自身在社会环境中的体验，我才会想去表达。这就是我现在思考的东西。现在做的作品，与我大学时期创作的作品很相似，特别真实，有一种探索、求知的欲望。

雅昌艺术网：您是一个纠结的人吗？

李沐徽：我活在社会中，但是自觉能辨清的东西太少，我做的作品也是表达这一点。我属于相对中庸的人，对很多问题的判断方式，很喜欢去思考两面性。不像那些很有性格的人，一件事情出现了就快刀斩乱麻地去解决，判断特别明晰。而我会对事情的两面性会加以思考。

所有思辨的现象，还是来源于一些社会问题的思考。现代社会让人焦虑的东西太多了，我们每个人都想去证明什么，搞清楚什么。混沌的东西太多了，变化太快，问题太多，时间久了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越来越陌生。一种混乱的关系让人产生排斥，这是对抗性就会产生，但似乎又没有声音和呼吸。

雅昌艺术网：您是因为什么原因北上的？

李沐徽：我起初上的是中专，毕业后在学校教书多年，后来决定考美院。这个过程经历了很多年，也因此认识了不少好朋友。2005年，我从广州美术学院版画系毕业，先后在广州和长沙找了工作，都不太理想，当时很多朋友都去了北京。他们说，来北京吧。我一想，他们都在，也就去了。一下子过来，2006年刚到北京，不知道怎么生活，就办了一年的培训班。站稳脚之后，我就推了培训班工作，转为了自由艺术家。

雅昌艺术网：在北京的这些年，对您的创作有何影响？

李沐徽：刚开始创作那两年，一直沉浸在对自己小范围的情绪中，创作状态特别好，那批作品风格很唯美。随着自己阅历的增加，我发现这些作品不是我想要的。这是一种本能，我想表达对世界和社会的一种认知，而且越来越明确化。而这些唯美的作品与这种认知是有区别的。刚到北京时一头雾水，反而把自己最为本真的东西丢失了。

我就重新思考，需要如何表达心态的变化，以及什么样的题材会比较扎心。这样的东西才会有表达欲望。这种思考持续了很多年，经历了四五年的创作断片时期。那段时间，任何作品都做不出来，不管是写生还是创作，原本很熟练的事情，运用起来都非常陌生，连画几块颜色都觉得非常难看。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不适合当艺术家。那段时间我也画了不少作品，但是毁坏的作品更多，也一直没有参加任何展览。2017年，我突然又感觉自己能画了，想表达的东西越来越清晰，而绘画的技巧和思想上也更进一层。

做艺术是一种主观意识，想要去找一种东西。太个人化和太唯美，与社会发生的事情没有太多关联的东西，不是我想要的。我生于70年代末，在内心世界有一种使命感，对国家和社会有一种本能的期待。直到2017年我又回到了社会问题和社会现象的关注，感觉表达更清晰。那年年底，我和朋友们一起策划了“一路向南”，展出了我的新作品。雨伞这些元素开始在画面中出现，有一些现在作品的苗头。

雅昌艺术网：您在作品中关注的是什么？

李沐徽：不是任何关注的东西都会拿来表达，每个人的能力都有局限性，要找到自己最想表达和最擅长表达的。我这两年对自己进行了梳理，70后总会对政治性和社会性的问题有所关注，但是政治性问题不是我擅长的，而且我不会对这些问题进行更深入的考察和了解。如果我做这些，肯定是做不到位的。这些只是我的情结，而不能成为我的作品。我对自我的认识越来越清晰。在这一年的创作中，我就把这些我不擅长的题材果断择出来了。

我现在最关注的是矛盾性，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产生的对抗和混乱，以及因此而产生的一种反思。通过这种反思，你会重新认识世界，从而重新认识自己。这既是哲学问题，又是社会问题。我也不能完全清晰地剖析问题，但是这些混乱的东西对我产生了影响，我就想把它表达出来。这些年东西方文化的混合，现在人的思维机构，与过去相比，就复杂多了。我不愿意做社会学家，不是为了呈现这种变化的脉络。我只是在乎这种感觉。

雅昌艺术网：您从2017年已经摸到了这个创作的感觉，为什么又选择了回来？

李沐徽：主要还是因为家庭结构和资本分配的考虑，是平衡生活和艺术两者需求分配的结果。在艺术方面，我觉得我想表达的东西已经明晰，包括对材料的运用，对绘画语言的摸索，我已经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即使换了地方，我也可以继续地做艺术。而经济方面的问题比较大，孩子要上学，家人要有生活，要操心的事情很多，很难达到安心做艺术的状态。而这段时间，通过很多年的积累，我这种想要爆发的感觉特别强烈。所以我选择了这个安静的地方。我感觉自己要做的东西太多，要思考的东西我需要放缓一点。

雅昌艺术网：回来之后，对于湖南的艺术生态有何感受？

李沐徽：我这一年一直在工作室，与湖南的艺术圈子交际不大。我都很少进城。

雅昌艺术网：现在对北京的情况还关注吗？

李沐徽：对北京艺术圈关注不大，但是和朋友们会经常联系。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北京，倒是北京的朋友们来过好几次。我现在就想抓紧时间做点事情。

雅昌艺术网：您上半年完成的架上作品有10来幅，创作量并不是很大。

李沐徽：是的。我是一个比较纠结的人，考虑得事情比较多。而且我觉得，我现在处于转型期，很多东西需要仔细考虑。快了就容易出错。

雅昌艺术网：这一年，您在艺术上有何收获？

李沐徽：我在手工劳作方面更加成熟，包括用什么样的材料才能更准确表达自己的意图。就拿此次的新作来说，我用到了镜面，用镜面将其他的东西进行包裹。不一定具有叙事性的意义，更多是一种感官上的感觉，将石头包裹以后又会引发思维结构上的变化。改变了原有思维，这种无关联性更强了。

雅昌艺术网：谢谢！

作者：江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