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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平写给建平

  (1995年10月孙建平在中国美术馆办画展,为此我到邮局去发贺电,电文如此拟制:“建平兄,热烈地祝贺你的画展成功!建平(署名)。”短短的两行字将发报小姐给搞懵了:此乃是谁给谁打电报?

  中国之大,使今日中国画界的建平有好几个,天津有孙建平,山西有刘建平,湖南省有邹建平,想换个大名吧,但一想到这是爹娘给的正宗,贷真价实,便也想通了。同名就同名,索性什么时候大伙儿建平凑在一起搞个“建平画展”,作品互为亮亮相,人们就可把建平们的家底分清了。况且也不亏,你画他画,签名时“建平”画於口年口月,大伙儿建平都沾光。)

  孙建平将自己的画前后分为好几个阶段。我最早读到的是《剧终》。时间过去了十几年了,他的画已有好几个剧始剧终。现在的作品,贯穿着他中年的经验、人生经历的自我阐释,尽管这种演绎里程从1975年的油画训练班的第一幅作品开始迄今已整整20年,孙建平作品中始终关注“人”而不变。画家同情人,高扬人的存在价值和尊严。这种做人的经验以及内心的渴望,伴随着他近乎诗人般忧虑的气质,在漫漫无期的严酷现实中,终于得出今日这种逼近内心真实,令人看后惶恐不安、灵魂颤动的作品。

  孙建平在内心始终渴望自由,渴望尊严,渴望爱情,渴望真诚。1990年我去天津,孙建平借酒为我唱起他喜欢的一首蒙古歌曲《父亲》,那悲伤忧郁的歌声,后来总引导着我去读他的画。1992年我有机会进一步认识我的这位同名画家兄弟,那时他正在为爱情而兴奋与苦恼。我发现他内心丰富而脆弱,富同情心,现实扭结着使他矛盾不堪,犹如走不出的苦难,沉甸甸地挤压着他。建平兄弟是一个高度重视和崇尚生命热情地艺术家,从不放弃他对人的问题的留恋和思考。如他自己表白:“如果没有生命的冲动,作品就会缺乏人格力量,再美的形式也会苍白无力,矫揉造作。绘画说到底,就是艺术家生命力的表现。画家只有在解衣磅礴的作画过程中,本能才可以得到解放……象凡高、蒙克那样,用自己的生命作画,血就是颜料。我想我的艺术道路已经明明白白地摆在前面——表现自己对人的爱,必须自己的悲与喜。”孙建平陈述的是一个不太新的问题。在二十多年的作画生涯中,建平兄的经历颇为坎坷。从1968年到1983年,他生活于多种体验之中,有形无形的束缚使这一阶段的作品发展线络模糊而无法归纳,但挣脱桎梏,走一条自己的路已成为一种积虑甚久的吁请;接下来就是奔西藏一年,参加赵无极训练班学习。1983——1986年为第二阶段,作品已经显示了一种艺术语言的革命性要求;1987至1993年第三阶段,孙建平经历了从自然景观表现到姿意狂情,从描绘风景又回到人,多年的心理积累开始从画家笔下以一种文化状况得以体现与发挥。如果说第一阶段是画家要求自由,争取思想解放的过程,接下来是画家思想不断释放之过程,到今天我们所看到《早衰者》、《自恋者》、《遭受屈辱者》等这些躁动病态的形象,过去那种诗意般忧郁的追求让位于惊愕、恐惧、惨烈、梦魇般的画面形象,使我们想起忧郁、死亡与鬼魂。画家完成了对社会、对自我的精神超越,沉溺于自我精神的高度真实之中,自此阶段为第四阶段。尽管我以为这种以年代划分阶段的做法未免过于机械呆板,但画家心灵的轨迹显得越来越清晰却是真实的。

  自由和爱,永运贯穿在孙建平所有作品中。他崇尚蒙克、梵•高、科科西卡以及苏汀。仔细看,这些人都隐含着某种人格缺陷或精神疾病,在现实中饱受磨难而内心深受创伤。他们以锐利尖刻的眼光观察外界事物,看到的是一般健康人无法见到的情形,这是一种极大痛苦当中产生的觉醒。灵魂承受这份痛苦,将会发出新的生命光辉。孙建平之命运以其人其画,深深坠入苦难之中,谦卑慈和的外表,质地敏感脆弱的内心构成他的两种面孔:一是做为人的孙建平,为人热情,富有责任感;一是做为画家的孙建平,内心苦恼和压抑……。而这种来自灵魂内层的痛苦,我从第一次听他唱《父亲》时就深深感触到了。可以想象,孙建平从初谙人生便追求爱,尽管他天生便富有同情心,但爱是不能刻意去追求的,也许遭来的是弥天大祸,孙建平内心在此可能受到过重创。来自生活中巨大悲剧的磨难,使得精神境界更上层楼。在长达十几年的痛苦感受中,画家将自己懦弱的灵魂,训练得更具深度、神秘感、狡狯与活力。无疑,通过洗礼比昔日更具生命欲望的慧眼,当再次回顾人生和大自然时,将会更具灵性。画家与康泓的爱情可能是艺术家苦旅中的一种小憩,其中大量的康弘肖像着休闲装,鲜艳的红唇和洁白的睡衣,可看到画家安逸满足的心况。孙建平于其中扎实迷乎了一阵子。而接下来里《屈辱》、《子时》、《卯时》、《寅时》等。1995年下半年的作品,倾诉了孙建平内心多年的积虑——这个世界还安宁吗?!

  从孙建平近期的作品可看到他渴望爱欲;但一旦爱欲不期而至,他反而他战栗起来,恐惧十分。抑惑在他富于张力的作品中,意识到对自己的自然角色的某种不自信,企望通过作品来掩盖现实中的尴尬。他说:“我这样画是诚恳的、真实的、绝非无病呻吟,我每天都在担忧之中,今天担心明天,明天担心未来。”从苦恼到爱,从爱到死亡。孙建平按其发展完成了长达十几年的蜕变之路——寻找自我,从政治为主题中解放出来;经历学院,以自由天性去对抗学院的经典;发现自我,发现内心的情感积郁;吁请呐喊,感受痛苦的剧烈痉挛和恐慌错乱,寻求下个世纪人之安宁!摆在画家面前的路是走不出的苦难……。心象似乎已经清晰起来,孙建平的本真是灵魂被现实扭曲的痛苦和惊愕。为此他付出了许多的努力,乃至走了很多的弯路。他正视自己,着手解决这些问题,这是成熟的标志。

  如果认为蒙克、梵•高带着神经质的迷狂来到这个世界,毫无顾异超越市俗,超越“道德”,袒露真情,作为建平则只能算为神灵附体的那种迷狂。在现实面前大家称他是天津美术界“及时雨”,可想见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好人。他的现实态度无法同上述两位大师相比,故而加深了活着的痛苦感。但这些并不妨碍他内心冲动的发泄,近期的作品中从袒露真情到超越市俗,孙建平正显其不达目的不罢休之状态。这种深入灵魂的事,兄弟们批评也好,指责也好,观众愤努也罢!最好是不干予,顺理成章。这边,他照当他的油画系主任;那边,他照画狰狞、恐惧、死亡或丑恶。

  建平作画时稿子起得很粗率,靠画布上的经营、冒险、碰撞,随意之处可见他内心划过的刻痕,他希望画面中常出现一些偶然的东西。自由对于他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因为现实的非自由状况大多约束了。孙建平在表现个人感觉方面有自己独特的方式,画面中我们可看出他曾受到传统文人笔情墨趣的影响。据孙建平说:他从小便喜欢水墨大写意,崇拜石涛、梁楷、八大。在他为康弘画的一系列作品中,我便强烈感觉孙建平内心深处那种文人气质的流露。他企望运用文人写意画与西方表现主义手法的结合、碰撞产生出来民族审美心理的表现意识和艺术深度。表现主义固然影响了他,但他始终认定表现主义只是自我发展道路上的一根拐棍,在孙建平那里,具象的因素在视觉构成上有重要的作用,它唤起我们对于某些生活经验的联想,如果这种经验具有普遍性,那就会超越个人经验而具有社会意义。

  建平的画,越到后期,越近发泄。粗放的笔触,刚劲的线条,厚重的色彩,展现一种反叛的气质和激动不安的心理。其中,生命的张扬,对生与死的肯定之肯定,爱欲的无奈和恐慌,失去了过去那种忧郁的微笑。我以为这是真实的,即是因为无法承受在痛苦面前的煎熬,引发的一种心灵痉挛。孙建平之所以去选择这种表现手法,正好象他天性亲近苏汀、蒙克、科科西卡一样,时刻以惊恐的眼神去看待、观察这个世界。当代艺术进入90年代末期,经济文化转型期间正诱发着许多可能性。孙建平的体验,纯粹精神的形式之存在方式先于他生活中的一切。尽管过去他对文学叙述、诗化般的风景及人物衷情过,但这都是精神过场,也是运动本身的原则。和过去相比,那是一种不同的结构。它是复活的原则,把死去或停滞的旧结构转换成充满活力的、生机勃勃的、增加生命而促进灵魂和精神的形态,这是艺术扩展了的概念。

  孙建平的近作与死亡连在一块,瞳孔缩小了再缩小,他为什么要画这许多丑陋的人呢?这是内在形象、思想形式及结构、想象和情感对画面所要求的素质。在画面中,孙建平沉着地处理对死亡的理解和认同:从死尸般的外貌看到的那种使人丧胆的特质,那种依依不舍的大理石的苍白色,仿佛那种苍白色作为阴间恐怖的表征,又是阳间的人类的战栗的表征。对于死亡,我相信,孙建平有其独特的理解,因为这种体验来自于他的身体和本能冲动。

  孙建平作品中有很多朋友的肖像,其中有我熟悉的脸孔,他的妻子康弘,他的朋友伊蕾,画家李津、张羽、秉会等。在取名《落叶纷纷》的伊蕾之作中,女诗人正被死亡囚禁起来,思想没有了,美妙的诗句化作了一个个惊叹号,瘦弱的身子显然无法与画外强大现实威胁力相抗争。据我所知,伊蕾这几年在俄罗斯,匈牙利流浪,名片上印着某公司“总经理”头衔,但腰包没多少钱,她是孙建平的好朋友。为获取伊蕾的诗人气质,孙建平省去了许多华丽富贵的词藻,阔笔直取心象。伊蕾之像,依我看像又非像。孙建平对人的描写是直取其意,其尖刻之处完全背离了他现实中做人的原则,故他为我画像,画得我心惊胆跳:我是这等丑模样吗?直逼得我不敢正视自个。

  孙建平作品的母体必须从人的身上(他熟悉的人)去发现,它能够从人的身上进发出来。旧的进化原则现在已经结束。换句话说,如果开始缺少形式,这个世界将由此停滞,我们的精神也不复存在。孙建平直白自己道: “不能光在斟酌语言上耽误功夫了,重要的是开掘内心的东西。多年的心理积累其实是艺术家最后的一笔财富,要放开胆子开发并张扬些东西,把自己的心理积累成艺术,把自己的原始生命力启动”。

  建平致建平,都有似曾同样的命运界定与认知,我无法去评述他1987年作为研究生以前的作品。当他的生活经历尚未充分展开前,作品难免带有夸张和粉饰,尽管他很勤奋,画了许多画。但要使工作发生意义,就必须归纳和收敛。以表现入手作为艺术空间的道路很宽阔,表现主义终归源于近代西方的产物,孙建平并不沉溺于个人经验,但做人与作画的矛盾在他身上凝聚起来。做人于他,时刻削弱他作画时精神意念的渗入。摆在我面前的孙建平的作品,虽然经过人生艰难的蜕变历程,但仍抹不去某些他喜欢的表现主义大师之痕迹,即兴、随意,虽在他那里得到很好的发挥,形成一种外在力量上强大的张力,但除了这些特征以外,还需要画家的冷静和沉着。显然,在这个阶段的作品中,我察觉到画家作画之余的焦虑情绪无法克服。既然将人作为发言的基础材料,就应该把表现性的个人话语放到当代文化情境中去深化、去审视,使我们从事的艺术工作产生真正的当代意义。在孙建平那里,他是明白这层意义的。

  对于孙建平,他是我一位宽和的长兄,也许我应该向他学习怎么做人,他有过曾罹重症的人所特有的领悟事物真理的能力,现实对于他,时时刻刻能从恐惧的深渊中苏醒过来——蜕变成一个对世界更具爱心的人。对其作品,我不能谵妄巧舌,因为他正向纯粹和真诚的心灵世界复归。

  1996年6月草于长沙马王堆蛙居

作者:邹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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