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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云集有年,来往却甚少,只是彼此稀罕着。偶然见了聚了,想套点热闹以识其“心斋”,好回过头来再品读他的画,却总不得其投入,心知又遇上了“散仙”式的画坛中人,只得自个揣摩着。
初读云集的画时,有莫测高深之感,只觉烟云横生,一眼看不透,便生了稀罕;当代山水画,还有这样的理念这要的画法?便想读画这画的人。一读之下,同样是莫测高深,只觉气息高澹、骨相清奇而心怀异趣,若换副唐装行头,俨然一山水中人从画中走来,更生稀罕了。这些年里,画坛中人让不成熟的市场闹得分外“成熟”起来,没几个不“心猿意马”、急功近利,云集却一直寂寂然,不显山不显水,兀自把个画当作小女儿静静养着,显见是有自家“心斋”的人。画是人画的,啥样的人画啥样的画,只是大多数人只知画画不知养画,那画就慢慢徒有其形而不知精气神在何处。画是养眼的物事,好画更是养心的物事,养心的画首先得有不同寻常的品位与格调,这就得看画画的人是否有自家“心斋”来养笔、养墨、养画外的东西了。
云集画山水,和见惯的山水画大不一样,破形立意,不拘成规,在“潜抽象”中写意立命,求神气、求韵味、不求架势。初看不甚打眼,细品则有深意,颇得中国水墨的本源旨趣。我一直觉得,中国水墨语言的表现能力,从根本上起就是非具象的,亦即是抒写性的而非写实性的。无论是画山水、画人物、画花鸟,都不能太着相,着相就死,就僵硬,就百人一面,千篇一律,你抄我的我抄你的,或自我复制,或成为他者的投影,没了意思。同时也不能太不着相,抽象成完全脱离了自然物态对象的单一笔墨线条,变成另一种非驴非马的东西。我将这种界于抽象与具象之间的画法称为“潜抽象”——大象还在,只是已非表现的主体,翻转为随笔情墨趣的抒写而重构的“心象”化的物象,方得气交冲漠,与神为徒。从接受美学的角度而言,所谓不仅养眼且能养心的画,尤其是山水画,是要让人从中能读出点诗意才是的,这样读下来,就仅是读得一点自然山水之美的淘洗,更是读得山水中那份与心相约的自然的呼吸、诗意的呼吸。云集的山水画令我心仪而为之稀罕,大概正合了我这点不成熟的水墨理想吧。
带着这点理想这点体会,再读云集的画,游目于其既陌生又亲切的“山水”之中,便渐渐深入了进去,透出些明确来。原来,云集画中的山水,既是笔墨的山水,又是山水的笔墨,二者相融相济而形质动荡、气韵飘逸。看似虚幻了些,不着真实,凭意虚构,虚出云烟感、澹雅气,实是以虚求实,客体虚化而本体实在,有画家自已对山水的独一份灵悟弥散于自然物象之中,那山水便化为诗的意象而让人浮想联翩吟玩不尽。复细品其语感,杂糅传统与现代,融合素直与委婉,整体上则守着一个清简,笔简墨简色更简(一批近作则纯为水墨,不再着色),轻简流韵,气清质实,格高而思逸。尤为难得的是,到位的欣赏者,还能从这样的笔墨意趣及图式中,看出一些颇具前卫意识的语言追求:在其刻意打散的笔墨关系里,时时透显出对包括“构成”等类当代前沿绘画语言的借鉴和吸收,读来饶有别趣。
由此又从云集的画中读出一点新的体会,是山水人,方画得好山水画;一般的山水画家,只是借来自然山水画画,不一般的山水画家,则是用山的风骨、水的情怀抒写山水诗。
当然,比起以势取胜的主流北派山水画风来看,云集的山水似乎少了那份强烈的震撼力,显得韵长气小,格局不是很大。可回头又一想,就东方审美特性而言,我们似乎更亲近于对美的渗化作用的接爱,而非对美的震撼力的强求。更多的时候,我们在审美感受里求得的是入清境而洗身心,澄澈寸衷,忘怀万滤,而复归自然性情、山水中人。近年画界受展览机制和市场机制的影响,各类作品一味追求大幅巨制的视觉冲击力,我看并非就是正道,时间长了,自会生出另一种审美疲劳,让人重怀“乡愁”——这缕“乡愁”在云集的山水画中,多少还能得以纾解,说是保守亦可,其实是一种超越——在大都不太看重的传统“清境”里,拓殖新的作为,等待复生东方审美“乡愁”的人们悄然认领。
其实云集真正的问题在于:有了符合其生命形态和语言形态的创作方向后,因各种原因(主要是创作量不够丰厚而致经验不够老到)尚未形成重心,缺乏标志性的力作和规模化的呈现。特别在图式的构成上,还未形成风格化的统摄,有些散漫和破碎——一言以蔽之,云集的当下状态,可谓临界而未深入。不过,真正的艺术之旅,是要做长途跋涉的打算,看云集的样子,不是那种急先锋的主,以这般少有人至的境界滋养下去,假以时日,必有一览众山水的光景,告慰于知已者殷切的期待。
水在水之外活着。
山在山的内心活着。
山水画在哪活着?
读云集其人其画,或可略解一二。
沈奇 西安财经学院文艺系教授
作者:沈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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