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9日，赶山渡海 神兽归元——邱启敬“山海经”系列之“南山经”大型公共艺术巡展首站在广西桂林猫儿山正式拉开帷幕。

展览现场呈现了一件320米的大型地景装置《烛龙》，同时展出30余件“山海经”系列大型雕塑与装置作品，营造出十余处上古文化场景。这是邱启敬大型创作计划“山海经古地图”系列巡展开篇“南山经”首站。

艺术家邱启敬（中）与先锋音乐家宋雨喆（左）、当代艺术批评家温普林（右）在猫儿山招摇谷 摄影：刘小普

三月三的桂林猫儿山，杜鹃盛开，色醉人间。展览开幕之际，正值广西猫儿山高山杜鹃花文化旅游季开启，现场也为山海经上古神兽艺术园“招摇谷”揭幕。邱启敬还特邀先锋音乐家宋雨喆先生，在“招摇谷”打造了一场多维度的主题音乐会。

当代艺术家邱启敬12年来专注于上古奇书《山海经》，追根溯源，另辟蹊径，从文字学、训诂学、历史巫学等多重学术领域层层深入，并以当代艺术的表达方式，开启“山海经古地图”大型艺术计划。力求还原最本真传统的同时，邱启敬强调回到社会当下现场，通过华夏民族最古老的哲学智慧，带给当下社会发展深层启示。

傩舞表演 舞者们佩戴“山海经”神兽面具表演

傩舞舞者与山海经神兽陆吾合影

在展览开幕之际，我们邀请艺术家邱启敬深度探讨他对《山海经》的深入研究，以及此展览的详细思考：

神兽归元  回到“山海经”第一山

Q：邱老师您好，此次以“赶山渡海 神兽归元”为主题的山海经系列之“南山经”大型公共艺术展全国巡展首站在桂林猫儿山开幕，能否请您先谈一下此次展览的缘起？

邱启敬：翻开《山海经》的第一卷的第一篇，记载的第一座山是“招摇之山”。记载称：南山经之首，名曰鹊山，其首名曰招摇之山，毗邻西海之上。

这里所说的鹊山，即是南岭山脉，而南岭之首的招摇之山就是广西漓江上游的猫儿山。猫儿山作为华南第一峰，人们称它有泰山之雄，华山之险，庐山之幽，峨嵋之秀。猫儿山是华南地区最高的一座山，海拔高2000多米。山脚下依然保持着古老的自然风貌，峡谷之间群山环抱，竹海茫茫，瀑布如流殇，碧潭如宝石。

十多年来，我一直在关注《山海经》的研究与雕塑创作，而猫儿山又是《山海经》记载的第一座山。在猫儿山作为《山海经》系列巡展的首站，让上古神兽回到“招摇之山”，这是这次展览冥冥之中的缘分。

大型地景装置 《烛龙》 长320米 竹编而成

Q：请描述一下现场的呈现，据了解还在地创作了一件大型装置作品？

邱启敬：“山海经古地图”系列之“南山经”大型公共艺术展就位于这峡谷的竹林之间，呈现了一件在地创作的大型装置作品《烛龙》与近30多件“山海经”系列大型雕塑，从猫儿山的景区入口一直延伸至峡谷深处。

在初次对猫儿山进行实地考察之后，我一直在思考，将《山海经》的30多件神兽雕塑呈现于猫儿山的峡谷之间，如果按照传统陈列方式布置雕塑，会显得过于零散，缺乏明确主题。

考虑到当地竹林遍布，我决定采用在地性材料进行创作，以竹编的创作方式塑造一条“烛龙”。

烛龙在山海经中被称作“创世神”，《山海经》中介绍烛龙长着人一样的脸，蛇一样的身子，通体血红色，身子长达千里，不吃东西，不睡觉，是山海经中非常酷炫的神兽。它的宇宙维度极高，睁眼为白昼，闭眼为黑夜，一呼为夏，一吸为冬，掌管着宇宙的世界变换；它能请来风雨，能照亮幽渺之地，这种表达与山海经上古时期的元宇宙创世神话相契合。

蜿蜒的烛龙龙身

烛龙龙身龙身蜿蜒 两侧分布山海经神兽

Q：围绕这件在地的竹编大型装置作品，您的《山海经》系列雕塑作品是如何呈现的？

邱启敬：在猫儿山“招摇谷”起始，一件长320米的通体红色“烛龙”亮相，龙头位于景区入口门楼之上，龙身蜿蜒曲折延伸至景区内。“烛龙”作为山海经始祖之山招摇谷的起始，景区入口广场矗立2只巨型神兽——陆吾和梦貘，龙身两侧蜿蜒分布有8只巨型山海经神兽，游客沿龙身之径步入其内，在竹林中穿梭。

整个峡谷绵延数公里，沿线共呈现了30余件《山海经》系列雕塑与装置作品，与猫儿山自然风貌相互融合，营造十几处上古文化场景：生态溪流、吉量湖、犀牛背、九天飞泉、龙潭、九霄兽舞、梦貘之境、瓦屋动画、一碗山海、倏忽之间、苍翠谧影等，成为万亩竹林风貌的点睛之笔。

Q：这种雕塑艺术在自然环境中的排布与组合，是否也给您带来关于雕塑在公共空间的思考？

邱启敬：在这些上古文化场景中，每一只神兽都有其独立的意义所在，雕塑彻底融入自然环境之中，并非仅仅是像传统展览的简单罗列。这种将雕塑放回山林的方式，就像“放虎归山”，我也称之为“神兽归元”，打破了传统画廊或美术馆的展出模式。

这种在地性的探讨也是当前公共艺术领域热议的重要话题，公共雕塑如何与环境进行深度结合一直是雕塑和公共艺术领域所探索的方向。过去多年，我们看到各地建设了很多雕塑公园，但是他们却很难与城市环境、自然环境融为一体，甚至缺乏深度和创意。而此次《山海经》在猫儿山的公共呈现，无论从学术专业角度，还是公众参与角度，都是一次很好的尝试和突破，而不仅仅是对其他模式的模仿。

Q：据了解此次巡展开幕当天，也正是当地“三月三”杜鹃花节，在艺术越来越跨界的当下，开幕现场营造了怎样的多位跨媒介现场，氛围怎样？

邱启敬：我们打造了一场多维度的主题音乐会。先锋音乐家宋雨喆先生负责音乐会总体策划，他们就在竹林间、神兽旁边演出，为神兽作出新的解读，并赋予其新生，现场是一个跨多种媒介的艺术现场，为观众带来了全新的视觉听觉体验。

我们还邀请当地的傩舞参与到了开幕式现场，将山海经中的神兽面具打印了出来，舞者戴着面具，将“山海经”与本土文化在舞蹈中结合，为现场增添了更热烈的多重文化色彩。

在现场，“山海经”神兽、先锋音乐、本土傩舞等多重融合为一场大型视觉听觉文化盛宴。多重文化色彩之中的山海经神兽雕塑们，已经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雕塑，而是打开艺术边界的一种尝试，为上古神兽们作出新的解读，并赋予其新生，现场是一个跨多种媒介的艺术场域。

先锋音乐家宋雨喆先生在“招摇谷”音乐会现场

Q：这种多重艺术的跨界创作给您带来怎样的启示？

邱启敬：这种先锋音乐、舞蹈、装置、雕塑等多维的跨界现场，不同于传统艺术当代艺术展的表演，其更深层次的意义在于我们借助古老的传统文化密码，将背后的精神从神话中剥离出来，回归到当下社会现实，与当下的社会现场相结合，赋予当代更具启示与警示的深层意义。

我与雨喆的深入合作将会持续未来十年，我们希望能推出十部音乐诗剧，从音乐、舞蹈、影像多维跨度出发，将先锋音乐与山海经系列作品相互链接结合，我们共同怀揣着一种打造深邃艺术的梦想。

深入研究十二年

邱启敬的《山海经》古地图大地艺术计划

山海经神兽-类

Q：在传统文化复兴的当下，公众对于中国上古文化的兴趣也愈显浓厚，能否跟我们分享一下您所了解的《山海经》？

邱启敬：《山海经》是华夏民族的神话记忆，堪称上古时期的元宇宙，一个精神王国；中国古人在数千年前就构建了一部具有丰富神灵和人物关系，覆盖了人性、社会观、宇宙观的思想体系。我将其比喻为一个王国，在我的心中，这个王国不仅是现实主义的描述，更是一个精神空间。

《山海经》中的神兽和场景都充满了神秘的奇幻色彩，它们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精神世界，每一只神兽都有其独特的寓意。而我最感兴趣的部分，则是将这个神话王国重新呈现在当代社会场景中，不仅仅是在做简单的图解和形象复原，而是致力于以当代的视觉表达方式将古老的王国带回当代社会，并将对当代社会的反思融入其中，并赋予其批判性和独立性。

山海经神兽-毕方

Q：你是何时开始进入对《山海经》的研究？如何看待当下对于《山海经》的研究与呈现？

邱启敬：我对《山海经》的研究开始于2012年，最初是在做雕塑的过程中要查阅一些传统古画上的神兽图，在资料搜集的过程中发现，无论是中国古画文献还是日韩资料中的神兽，几乎全部出自《山海经》。所以，从2012年开始，我就把工作重心转移到了《山海经》，至今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

在这期间，我对山海经的理解日益丰富，同时我也发现，解读传统文本的难度也在逐渐增大，中国的神话记忆相较于西方古希腊神话和古印度神话显得更为零散，山海经更是穿越于三界之间，人兽神之间变幻莫测，这也正是其丰富之处。

近些年来，很多当代艺术家们从不同的角度对山海经进行解读和创作，但我自己的解读更侧重于雕塑和文本的结合。我认为山海经最有价值的部分并不是其造型，而是其文本内容。

中国历史上对《山海经》的研究可谓众说纷纭，我们的研究则从古文本出发，深入梳理从魏晋郭璞到清朝对于山海经所有记载，以及地理、神学、博物等多领域切入。

十多年来，我对山海经的研究既从传统华夏地理学、博物论、生物学、神学等文本出发，又涉及文字学、图像学、巫学等多重领域，希望对于山海经作为经学文化，历朝历代而不被发现的全新角度深入进去，追根溯源。从文字学、训诂学、历史巫学，还原其历史的本质，将山海经记载的神兽进行“还原”，不篡改，尽量保留神兽原本的本质与精神气质。

山海经神兽-鸟首龙身神

山海经神兽-文鳐鱼

Q：能否根据您的大型雕塑作品来举例说明？

邱启敬：比如我的创作中有一个现场部分是“混沌”，其中涉及到的神兽名为“饕餮”，所有学生们从小就学过一个词汇 “饕餮盛宴”。

其实饕餮，它的名字中的“饕”代表贪财，“餮”代表贪吃，《山海经》中记载饕餮的身子像羊 ,长着人的面孔，眼睛长在腋窝下面，牙齿像老虎牙，脚上的爪子又像人的手，它发出的叫声如同婴儿啼哭般，十分凶恶，是能吃人的。这种看似凶残的形象，却与婴儿的某些特质相吻合，它既有无节制的欲望，又带有欺骗性。从这只神兽的身体体态到名字都呈现出它的特性，《山海经》中的形象对人性的揭示，在现代社会中仍具有强大力量。

在这次展览的“九天飞泉”场景现场，首次展出了神兽“类”。 《山海经》记载在山间多水流的地方，有一种野兽“类”，它有着非常漂亮的身体，形状像野猫却长着像人一样的长头发，雄雌同体，吃了它的肉就会使人去除妒忌之心。

在一处巨石流瀑之间，上古神兽“毕方”首次亮相。身形如鹤般的神兽“毕方”，置身于绿竹层林之中一块巨石之巅，望向深山远处，长鸣九霄；毕方通身红色，在一片野逸间尤为亮眼，它脚下巨石方阵、水流潺潺。《山海经》记载，毕方形象如鹤，只有一只脚，青色的羽毛之上有红色的斑纹，长着白色的嘴巴，鸣叫起来就好像是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在上古传说中，毕方是拯救人间的神鸟，为人间带来火种，人类感念其恩德而将其奉为祥瑞。

但我们发现，这些最古老的、最传统的形象，与西方文化中的形象几乎没有类似的存在，没有重叠。而我们的历史上鲜有学者从文字学的角度对其进行深入研究，传统的研究方法更多的是从地理学、博物志等角度进行切入，当我深入探索山海经后，发现这可能是一个尚未被揭示的密码。

因此，我主张回归《山海经》的原始文本，从文字学本身出发，深入挖掘每一只神兽背后所蕴含的意义，这是我最为关注的板块。

我们也在筹备《山海经》的出版工作，这个想法已经酝酿了两年，但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山海经的内容极为丰富，可以延展的部分特别多。从文本出发深入研究山海经，可能会让我们另辟蹊径，呈现出一个全新的版本。我们希望能够重新打开一扇窗户，用更开阔的思维去解读山海经，这样的解读方式不仅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古代文化，还能对今天的教育产生积极的影响，虽然研究山海经的行进过程比较困难，每一步都需要我们付出努力，但我相信，这将会是一次值得的探索。

山海经神兽-混沌

山海经神兽-吉量

借助古老的传统密码 回到今天的社会现场

Q：这么多年对《山海经》的研究之中，给您个人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邱启敬：《山海经》一直在滋养着我，也滋养着我的创作。我一直觉得好的艺术创作在解读上是非常多元的，而非单一的，就像我们读一首诗歌、听一段音乐，那些不可用语言描述的部分往往是最迷人的。

在《山海经》的研究中，我说我前期只是《山海经》的翻译者，对文本的翻译，然后是以雕塑语言造型的翻译。这个过程就是从最初的文本翻译，逐渐深入到雕塑语言，再到音乐、文学等多维的方式方式，进一步打开《山海经》中的无限性。

我希望能够深入《山海经》精髓之后，再将其还原，还原到现代社会的现场，这是非常重要的。我的方式是从其本质出发，不篡改，尽量保留《山海经》原来的精神气质。这也与我过去20年的艺术创作方法论相契合，即从传统出发，回归当下。

我觉得中国的艺术家做艺术，不应该站在西方的视角来看待中国传统文化，而应该从我们自己的精神世界、精神表达和精神立场出发，最终我们要站在中国独有的视角上去审视这个世界，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命题。这也是《山海经》的宇宙观带给我观看艺术的视角。

山海经神兽-梦貘

山海经神兽-白泽

Q：您谈到更关注的是将《山海经》中的上古哲学带回到当代社会，对今天的社会带来启示，那么如何提示普通人对这部传统文化密码的理解呢？

邱启敬：《山海经》中的每一只神兽背后都是充满哲学意味和启示性的，

当我们的小学生在课本上学习“饕餮”，明白了其中的提示我们的是欲望要有节制，当我们了解到有一只神兽叫“类”，明白了“类”，明白吃了它的肉就会使人去除嫉妒之心。如果把这些文化故事呈现在我们的教材中，我们的小学生了解到这样的故事，可能他们的格局就能打开了。

我认为如果将《山海经》的故事放到今天的教育宣传中，必定能传达出许多积极的信息，这些形象不仅具有正能量，能激发人们对未知世界的探索欲望，更在无形中滋养了孩子的精神世界。

山海经神兽-蛫

山海经神兽-折丹

Q：您今天多次提及了“滋养”，是您多年来的研究所理解的《山海经》的文化态度和智慧，《山海经》对于整个社会是一种滋养式的影响。

邱启敬：我一直说，我不负责创作神兽，我只是将《山海经》中的神兽恢复出来。每一只神兽的深刻的寓意，让现代艺术家在创作时都感到望尘莫及，古人已经在山海经中蕴含了极其丰富的哲学思想。我们的工作，就是将这些思想拎出来，让大众能够更好地理解和欣赏。

再以一只神兽“并封”为例，《山海经》记载他的形状类似猪，颜色为黑色，前后都有头，所以它很难行进，它高傲凶狠，据守阴阳两界，扰乱正常的自然次序，通常被列为凶兽，所以它代表着人的矛盾性和轮回观念。

在阅读山海经的过程中，我也发现了许多与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相契合的地方。比如，庄子在描述混沌时，用了一个寓言故事来表达宇宙初始状态的无序和混沌。这个故事让我明白，欲望的过度追求往往会导致混乱和毁灭。

总的来说，山海经中的神兽形象和哲学思想都具有极高的价值，这不仅滋养了我们的精神世界，还为我们提供了探索人性和宇宙奥秘的线索。这些思想也体现了古人对世界的深刻洞察和独特理解，对现代社会依然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

山海经神兽-应龙

山海经神兽-狏即

山海经神兽猼訑

山海经神兽-闾

Q：3年前，在长城脚下，您的 “山海经”大型地景装置艺术展启幕，是过去二十年的最大规模展出，尤其是潜心近十年的大型创作计划“山海经”系列，今天又三年过去了，“山海经”创作计划的巡展首站从长城出发，到了桂林，对于“山海经”这一大型创作和全国巡展，接下来还会有哪些让我们期待的计划？

邱启敬：从长城出发，到桂林猫儿山，就像翻开《山海经》的第一页，神兽们开始了他们游遍神州的旅程，我们特意选择了一个具有深层文化意义的路径。

未来也依然会考虑以地域的方式去展开《山海经》的艺术计划，桂林之后，可能会去到全国各地，一个非常美丽的自然之地，也需要先锋文化的介入。

《山海经》的艺术计划已经不是简单的传统雕塑艺术的概念，希望探索多维的视听方式，将中国上古文化带回现实生活中，给今天的人们带来更多思考和启发。

从长城脚下到桂林，未来可能再到烟台，《山海经》的艺术计划不仅是地理上的迁移，更重要的是在探索《山海经》文化内核的延续，希望每一个文化地标背后都具有重要的文化涵义。

将这次广西桂林猫儿山的活动取的名字“神兽归元”，寓意山海经神兽回到招摇之山，而“归元”二字，也意味着山海经沉淀千年历史后的一个全新开始。

正如猫儿山是招摇之山的延续，我们的旅程也从长城这个起点开始，走到猫儿山，并在未来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