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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呼他“肖大爷”,出于他称呼我“申大妈”,其实他不老,也就四十多岁,肖是我的老同学,十四五岁我们就在一起混了,除了睡,几乎四年里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们同一个班,同一间文化教室,同一间绘画教室,同一间解剖教室,同一个食堂,同一个操场,同一个楼道上上下下,论长相模样他都属不起眼,也不碍眼,不惊人,也不吓人一类;论品德不高尚,也不下流;论穿着,朴素得不能再朴素;论脑子,好使,机灵,数学好,不学都会。他常常上课迟到,进门总是睡眼惺忪,眼神迷离,走起路来东倒西歪,踉踉跄跄,一副酒醉的样子,前额的头发直直地竖着,像刚刚割完的麦子,他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不知为啥却掌管了广播室,于是很多男生争先讨好他,求他借来钥匙,与女生约会弄点美事,现在看来,他属于是晚熟,守着便利条件却予人方便了,他每天除了睡还是睡,醒着时也是一副睡着的样子。
很快,四年过去了,上了大学,又是四年过去了,然后是又一个四年八年过去了,后来有一天,他有了女朋友,说是带来让我看看,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女友是个亭亭玉立、大大方方的北京大妞,清纯可爱,我看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只是觉得咱老同学其貌不扬,囊中羞涩,怕人家女孩不肯嫁,我记得当时还说了句反话,“你可考虑好了,千万别嫁给他,可不能一朵鲜花插在什么什么上啊。”后来有同学说我,你是故意用的激将法吧,真是过奖了。没过两天,他们终于花好月圆,我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从那一刻起我另眼看这位肖大爷了,心里想:牛啊,这么好的女人能娶到手,不简单啊。
肖大爷渐渐地活得美了,辞了职开始做自己的东西,展览一个接一个,小酒也一顿又一顿,据他妻讲,他就好这个。去过他家的人都知道,娇妻做的一手好饭菜,香喷喷的,端上来,哪有不吃的道理,哪有不喝的理由?于是乎肖大爷衣带渐瘦,脖颈渐粗,脑袋越来越浑圆,光亮起来,喝上几口,有时他还像老北京的酒腻子,叭哒出声来,眯起那本就不大的眼睛,那陶醉的表情就如同挠到了痒痒肉一样。昨日我和我老头去他家,一进门见他正匆忙穿上外裤,想是刚爬起来,他咧着嘴,迷迷瞪瞪地走过来,肩膀歪着倚靠在墙上,问:“嘿嘿,你们过年去哪玩了?”他妻说:“昨一高兴,又喝大了。”还没等我们坐下,他弓着身子开始鼓弄电脑,一会儿京剧锣鼓声敲了起来,他妻在厨房说,这不,这两天迷上了京剧,从早到晚没完没了地听。我老头眼睛一亮说:“找一段听听。”这可叫遇到知音,撞枪口上了。“肖大爷”熟练地操作着电脑,听了《借东风》、《二进宫》、《四郎探母》、周信芳的《徐策跑城》等老段子,又听了阿庆嫂、郭建光等样板戏,虽然图像模模糊糊,声音颤颤微微却很有味,因为“肖大爷”的娇妻年龄小,只好坐在一旁,一头雾水地看着我们三个摇头晃脑,不过她也笑,也说好听。
“肖大爷”说前两年还不愿意听京剧,看国画呢,说来也怪,年龄大了,忽然就喜欢了,我在一边连连点头赞同,王老头早我们几年就喜欢听这咿咿呀呀的东西了,我常打击他未老先衰,看来早衰晚不衰,都得衰,只是不曾料想,这“衰”还会带来变,很多喜好变了,当看着“肖大爷”吃着妻子包的饺子,一口小酒、一口小菜,听着戏,手打着节拍的样子,就仿佛是见到了几十年前戏园子某个角落里的票友,那份满足真是赛过神仙。
人老了,或说是成熟了,内心总是会起变化,而这变化之大也是我们始料不及的,真是落叶归根,千条江河归大海,最终我们会喜欢上让我们自己舒服的东西,而这舒服是骨子里的,是娘胎里带来的,是几辈人的烙印,是老祖宗留下来的。
最近我因人在日本,错过了“肖大爷”最新的展览,其妻用手机给我看了几幅当时场景的图片,月影下的树、竹、风,很美。那种空灵与宁静是我喜欢的。
“肖大爷”,你活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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