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策:小薛你好!
薛红艳:老管,您好!
管策:我刚到家。
薛红艳:好的,我们随便聊吧。
管策:好的。
薛红艳:我在上南艺的时候就知道您了。
管策:那是哪一年?
薛红艳:94年吧,在我的印象中,您是我们的老大哥。
管策:只是做的早一点哦。
薛红艳:您较丁方他们稍晚一点吧?
管策:其实差不多时间,最早我们和他还有杨志麟一起开始做展览。
薛红艳:当时的情景一定是热火朝天。
管策:当时的气候全国都一样。
薛红艳:南京当时是“重镇”,能说说您当时的“英雄事迹”吗?
管策:那是后来在美术史里才这样说。那个时候每个艺术家都很简单……南京的衰退来得太早。
薛红艳:很多当年的英雄“继续”保有活力的并不多,您算是最活跃的之一。
管策:90年代我一直和几个朋友坚持做展览,每两年一次,也是很艰苦的。
薛红艳:后来的几年里,南京好像并没有出现多少“猛”的艺术家……那时候做展览的费用从哪
里来?
管策:全部是自己的,当时没有投资之说。
薛红艳:是啊,多艰难!
管策:所以说当时的人很简单,不然是不会这样的。
薛红艳:今天的情况似乎好一点,但还不是很好。
管策:情况都是在变的。
薛红艳:有些所谓的“老板”宁可请我们到五星级酒店吃饭,都不愿意投资艺术。
管策:我们希望要好一点,但是一旦现实来到面前又是另外的一种样态了。
薛红艳:您一直坚守在“前沿”,真是不容易啊,是什么力量让您如此坚强?
管策:主要还是对当代艺术感兴趣,没有兴趣一切都是勉强的,不要把艺术看得太重也不要太轻
视。
薛红艳:南京这两年的“当代艺术”有所起色,与您的努力分不开,听说南京有好几个艺术家和
策展人都是受您的影响。
管策: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哦,关键还是靠大家在努力。
薛红艳:不,核心力量很重要。
管策:我是希望能有更适合做这样工作的人来做一些具体的事,这样我就可以全部投入艺术了,
核心不是关键,我觉得集体的力量最能说明问题。
薛红艳:我一开始和您接触,觉得会有障碍,接触下来才发现您很随和,在几个“大牌”中,您
似乎最容易接近。
管策:也许我的角度和他们的不一样。
薛红艳:您的“随和”无疑让我对做这本书的信心增加了。
管策:大家都是普通人,这样的心态我想应该是一样的,之所以有人让你感觉难以接近,我想也
是一种做作或不自信。
薛红艳:我们做事有你们的支持就好多了。
管策:我觉得你做现在的事很有意义。
薛红艳:谢谢!我个人认为,尽管南京最近几年发生了变化,但是很多地方还要大家继续努力。
管策:是的。
薛红艳:比如说,评论界和策展业。
管策:现实的条件并非都是南京本土的资源。
薛红艳:很多艺术家埋怨:批评和策展水平没有跟上来。
管策:评论一直是比较重要的环节,现在的评论界有点萎缩。整个艺术领域都重新面对一个经济
的问题。
薛红艳:你指的萎缩是什么?
管策:都不在认真思考问题,其实从90年代末这样的现象就已经有了哦。
薛红艳:有些评论家似乎都在“抢占”山头。
管策:是的,我在和金峰的一个对话里就已经谈到这一问题。
薛红艳:他们没有真正地为艺术本身做深入地思考,艺术不是“产业”。
管策:是的,时间一长中国人的恶习在任何领域都会呈现出来。
薛红艳:南京的评论界自从李小山说了一句真话后,似乎没有过多“波澜”。
管策:最近在上海搞的一系列展览,出问题的还是艺术家,我想你已经听说了吧。
薛红艳:怎么说?我可能没有在意。
管策:两个艺术家被拘留。
薛红艳:为了什么?
管策:中国的艺术家还是太注重观念。
薛红艳:您反对观念?
管策:艺术家往往会把一些所谓的观念强加在艺术的名义之下。
薛红艳:有人说:当代艺术玩的就是观念。
管策:我不是反观念,有好的观念作品还是很有意思的,当然这样的作品也要看在哪个现实环境
下才能成立,为观念而观念是很容易做得肤浅的。
薛红艳:对,我也有同感:有些艺术家太急功近利,认为有了观念艺术就成了。
管策:过去的艺术教育中,潜在的理念是为技法而技法,后来又有的为艺术而艺术,现在又是为
观念而观念。艺术家似乎感觉自己在发现问题,其实所谓的问题就是一些大家都意识到的现实问题,
这样的问题我觉得不需要作为艺术的命题来炫耀,这些问题不是今天艺术所要解决的事情。艺术家还
在以一种假想的敌人作为动力。
薛红艳:我面对许多观念作品的时候会失语,真的不知道其中的“奥秘”。
管策:一旦没有了这样的假想敌人我想艺术家就会觉得突然失落。
薛红艳:也许他们想通过艺术的方式来“突显”这些问题。您的作品一直非常美”,有人说您的
作品理性把握得很有分寸。
管策:你对美恰当地用了引号,我觉得是对的。
薛红艳:“美”的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东西?
管策:美其实是抽象性的,今天所谓的美都含有过去的一些经验在里面。
薛红艳:您的作品常常给我的感觉是:“没有国界、没有年龄、没有性别”的艺术家做的作品。
管策:哈哈哈哈……这样也好啊,做自己兴趣所致的作品应该是自由的,对知识的融合是关键,
深入浅出才是。
薛红艳:我对的作品《隔世红门》印象比较深。
管策:这个作品里面也有观念,一般人也许看到,也许看不到,当然这个也不重要。
薛红艳:它阐述了人生中不可遗忘的“梦”。
管策:我想这样的说法是有感的,在你的书中如果对一些作品有你自己的见解就更好了。
薛红艳:对,应该会有我个人的见解。
管策:观念是建立在特定的文化背景下的,所以我一直认为文化的交流不可能在深层次上进行。
薛红艳:对。
管策:它牵涉的东西太多,有些甚至是完全不通的,尽管东方文化有着很大的宽容性。
薛红艳:我个人倒觉得您的这张作品中还有其他的东西。
管策:艺术需要好的解读,所以你应该把你的感觉写出来。
薛红艳:那是一种“入世”与“出世”的尴尬。
管策:是的,尴尬在今天每个人都会遇到,,当然来自文化心理的尴尬就很微妙了。
薛红艳:您的作品表面形式上很轻松,但本质并不轻松啊。
管策:是的,你这样说是对的。
薛红艳:就像您的生活一样,表面上感觉喝酒快活,但我能体会到您的一种“负重”。
管策:轻松是因为这样艺术,深刻是不轻松的底盘。南京的现实是我和其他艺术家都想改变的愿
望。
薛红艳:您宁可把“轻松”带给别人,自己却“负重”,和您的交往的确很轻松。那么您和其他
艺术家想改变什么?
管策:改变这里的氛围,当然这还是一种理想,但是,没有这样的想法就从根本上失去了动力。
薛红艳:我赞成。
管策:说起来简单,其实很难的。
薛红艳:我在读书的时候就有些失望,周围的艺术家感觉很“酷”,但是也很“软弱”。
管策:哈哈哈哈……知识多到一定程度就看透了许多东西。
薛红艳:对,太“人文化”。不过最近的“江南”展有点意思。
管策:你说的是南京的?
薛红艳:是。
管策:有人认为这个展览的主题不太好。
薛红艳:在这本书里,南京的和北京的“江南”展,我都涉及到了。
管策:北京的江南展总体上和这里的差别大吗?
薛红艳:不太一样,北京的场面有一种冷峻般的宽宏。南京的孙建春他们想以“江南”为一个切
入点,探讨一个传统文化的自生产力的问题。
管策:南京对艺术投资的概念好像不太明了,我说的不是买作品。
薛红艳:有些人认为,这样的话题有些开历史的倒车。
管策:这样的想法很好,但是在具体做的时候容易走调。
薛红艳:对!大家现在似乎都在探讨一个话语权的问题,这与艺术有关吗?
管策:这与艺术的关联性不是很强。
薛红艳:全世界的人盯着纽约,全中国的人盯着北京。
管策:话语权是策展人的欲望。
薛红艳:这样的心态是做不好艺术的。
管策:其实就是全国人盯着国外的机构,那里似乎有机遇什么的。
薛红艳:不过,孙建春他们能主动地思考一些艺术的问题,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管策:对啊。
薛红艳:艺术家们如果把机遇看得过重,就偏离艺术的本身越来越远。
管策:我不喜欢一直拿北京在说事,这样对艺术的发展没有什么好处。
薛红艳:倒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由南京人自己独立策划的大展了。
管策:北京其实就是驻外机构多一些,是中国这个特殊性质决定的。
薛红艳:对,“水份”也多。
管策:是的。
薛红艳:许多“如饥似渴”的艺术家一齐涌入北京,盯着那些“外国机构”。
管策:艺术的氛围就是在这些人的身上被艺术家感觉着。
薛红艳:如此的情景让我“心痛”。
管策:似乎很有前景,哈哈哈哈……
薛红艳:中国的艺术要中国人自己来思考,南京的艺术也要由南京的艺术家来思考。
管策:是的。
薛红艳:不管南京的“江南”展怎样,关键是迈出了一步,这是可喜的!
管策:如何去做,我想最近南京的各路人马应该认真思考。
薛红艳:是的,我写这本书的主要目的也在此。我们有很多问题,但是我们并不差,稍做调整我
们就会做的很好。
管策:我对展览的主题要求不高,只要我觉得有意思就行了,这次展览,我的作品就是以相反的
姿态来表现这一主题的。
薛红艳:说说您的作品?
管策:你说说你的看法。
薛红艳:我觉得您的这张作品“含糊不清”,实际上恰好印证了“江南”的特质。
管策:具体一点呢?
薛红艳:作品中的“人”是虚幻的,整张作品似乎是随手拈来,而且打破了您一直以来坚守的“
唯美”。您这次的“美”是一种“弱不禁风”的美。
管策:比喻很有意思哦。
薛红艳:作品中没有稳定的“内容”,一切都“颤颤栗栗”的、“飘摇在风雨中”。
管策:江南的定势在人心目中已经似乎有了一种模式。
薛红艳:是的,所以它很难被攻破。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它才有“可攻”的意义。
管策:“江南”的“心象”究竟是什么,就是很难把握。
薛红艳:对。您怎么看自己的作品?
管策:我对自己的作品一般不太固定其样式的外在性。
薛红艳:内在呢?
管策:有人说我的作品很含蓄。
薛红艳:是含蓄的“直接”。
管策:你说的对,内在的东西其实是根据具体的主题的来理解而形成的。
薛红艳:您的作品越来越轻松,就像国画大师一样,年岁越长做作品越轻松。
管策:我想南方的感觉就是在这样的方式下才能产生。
薛红艳:有些艺术家表面上很“猛”,但都是制造“易碎”的产品,尽管代价很高。
管策:我觉得应该有一个真正的主题展,让艺术家为这样的主题做作品,许多展览起初的想法很好,
但进展到后来就虎头蛇尾了。
薛红艳:我可能要准备一个展览,到时候您做我的高级参谋。
管策:好的,有基本想法了吗?
薛红艳:基本想法是:打破“江苏当代艺术的自相似”。
管策:能具体一点吗?谁来打破?
薛红艳:大家一起来,希望有些“破坏”的东西来搅乱表面上的秩序化。
管策:那么,这样的展览局面就比较难控制。
薛红艳:有了你们,再难控制也会有办法的,二十年过去了,南京需要被打“一针”了。
管策:我曾经和郭海平聊过类似的想法。
薛红艳:我有些“轻狂”?
管策:不是啊,应该有冲动才行。
薛红艳:郭海平这几年也很活跃,这对南京来说件好事……
管策:是的,过去不太了解他,现在觉得他还是充满了激情。
薛红艳:南京的“保守派”还是很多。
管策:郭海平有想法和冲动……
薛红艳:对,南京需要更多像你们这些“行动派”的艺术家。
管策:动起来就行,仅仅限于谈是没有用的。南京的艺术圈需要有一个真正的当代性的展览。
薛红艳:对,不管好与坏,做了再说。
管策:是的。
薛红艳:南京的“文人”太多,“行动派”太少。
管策:文化的惰性在这里根深蒂固,玩一种趣味性和所谓品质化的游戏。
薛红艳:上大学的时候,我一听到“管策”,就感觉有希望,真的。
管策:哈哈,为什么?
薛红艳:不知道为什么,事实就是这样。在我心里,您是一面不倒的“旗帜”,我想您活到九十
岁还这样。
管策:许多艺术家太现实了,所以就没有动力来做艺术,而是开始就只限于做一个画家了。
薛红艳:对,你就太少现实,我见过你们同辈的那些同学,你和他们不一样。
管策:这里需要许多人关心才行。
薛红艳:对,但是,“旗帜”不能倒。
管策:那是哦。
薛红艳:我们在“旗帜”的引导下就放得开了,哈哈哈。
管策:你做的展览应该有个十分具体的主题,这样就能形成一定的指向性。
薛红艳:对,我现在还没有完全想好,因为在忙书,最好这个主题与书的主题有点关系。
管策:那就更好了。
薛红艳:对,这样算是比较完整。
薛红艳:您对我们江苏的年轻艺术家有什么希望吗?说说吧年轻一代需要某种“提示”。
管策:需要提示的是整个地区所有的艺术现实对他们有无作用性,这样的现实其实已经很好了。
我觉得,就看所有艺术家在这样的现实下有没有自发的冲动。
薛红艳:好,我代表年轻的一代向您致敬。今天的谈话非常好,谢谢!
管策:南京已经靠带动的方式走了很多年了。
薛红艳:对。
管策:谢谢你。
薛红艳:再见,您辛苦了!
作者:薛红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