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听说“管策”了。很奇怪,那时候每次听到管策的名字,总觉得在南京的某个角落肯定有着一种令人神往的“前卫”的力量,那是一种我很向往的力量。从在这之前,我在书上老是阅读到关于北京的“前卫”,后来听说我居然和“前卫”居住在同一个城市,有些兴奋。我所说的都是1975年左右出生人的真实感受。
再后来,我看到了那些在学院里不曾见到的作品,管策的“综合材料”,很好奇,也很激动!在当时的江苏,这些作品是很另类的。因而,“管策”在我看来,就是南京“前卫”的某个象征。
但是,我从来就没有见过管策本人。直到去年,在一个朋友的画展上,见到了管策。果然是个搞前卫的艺术家模样,他留着个非常有意思的发型:头顶上留着三四寸长的头发,那些头发根根竖直,显得很有精神,耳边和脑门后的头发全都剃光了。在一群艺术家中,管策尽管年龄较长,但显得很青春。那天晚上,管策唱了一首《爱的代价》,唱得很动情。还记得他唱歌的时候,脚还一掂一掂的,谁说他是一个快50岁的人呢?
观看管策的作品,发现管策从来没有拘泥于某种创作形式,他一直在变,就像他的人一样,似乎永远充满着青春的朝气。
他的作品看上去很美,但是这些都是“虚假”的表面。无论是“综合材料”还是最近的摄影图片,管策的作品总显示出一种莫名的高贵的美。但是,这些美丽的画面都被作者经过多遍的划伤、蹂躏、破坏而成。的确很美,也的确伤痕累累。
于是,这些乱涂乱抹便形成了许多画面的视觉幻象和不确定性,但是当你神清气定时再去观看这些画面的时候,你便看出了画面中那些真实可信的内容。
这些画面给人的感觉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可今天这些事物的余味依然在散发着某种“悠长”的气息。可以说管策近期的作品多了一些“玩耍”的感觉。可它们却在这种“轻松的戏耍”之间完成了某种言说的使命。
从前,管策的“综合材料”还是有一种沉沉的低调,然而,管策最近的作品则显示出非常“年轻”的气息。图片中的“蓝绿色”显得轻盈又多情,使得整个画面也有了一种轻松幽雅的格调。这是管策在做某种调试:作品越来越轻松,也越来越不经意。就在这小小的“调试”之间,似乎呼出了人内心的许多“杂质”,它们虽然以美丽的面目出现,却是非常的脆弱和忧伤,有一种举重若轻之感。那些图片还好像是照片的“底片”,模模糊糊的,但却烘托了一种坚定的可能,也有着恍若隔世的情致。
管策的《隔世红门》,看起来就像一部俗套电影的剧照,好像在讲一个故事,不过当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我很奇怪地回忆起或想象到一种感觉:那是当有一天我从梦中醒来,我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但却忘记梦到了什么,我坐在床上冥思苦想,却始终无法想起来,只好放弃。这本来并没什么,我只是忘掉了一个梦——一个通常认为事实上并不存在的东西,这不会使我失去什么,我仍将像昨天一样继续正常地生活。但内心里我会感到沮丧,一种深深的沮丧,因为我忘记了那个梦,这就意味着我永远无法知道自己在那一天梦到了什么,直到死去的时候我永远都无法知道了。
这算是我对这一作品的理解吧,我不知道作者在创作它时是在做何用意。因而我不知道这种“理解”是否贴切或符合某种标准。我看到它,就像面对一个没有答案的谜语,我想艺术或许就应该是一个没有答案的谜语吧,就像李商隐的《锦瑟》诗何曹雪芹的《红楼梦》,每个人读到它,都会感觉似有感触,但给出的答案却倒又像另外一个谜语。每个人的见解都有不同,孰是孰非无从判别,而至于作者的本意则无法查考,或者在作者心中也不过是一个谜语吧。它没有答案,只是在引诱你去沉思,就像春天和秋天的风,既不带给你凉爽,也不会给你寒冷,简直一无用处,但却能让你沉思。
海德格尔在他的《林中路》中指出,艺术的本质在于真理之自行设置入作品,这种所谓“真理自行设置入作品”,就是“让存在者如其所是地存在”,“根据存在者之存在来思考存在者本身,而与此同时通过这种思考又使存在者憩息于自身。”
按人们通常的理解,艺术就是创造美的活动,真理则是科学探寻的目标,而存在不需要任何方法来揭示我们就可以知晓,因为我们每天耳闻目睹,无不是存在者之如其所是的存在,又何需劳驾艺术来让存在者如其所是地存在呢?
可事实果真如此吗?我们有多少次放弃了对梦的回想呢?这些梦难道不是曾经实实在在的存在者吗?它们从何而来,去往何方呢?它们曾经确实地从我们的脑海中穿越,而我们却对它们的脚步一无所知。
而我们心中深信不疑的现实就果真那么地现实吗?当我们莫名其妙地将所有那些似乎人人都必须追求的价值与目标作为我们自己的理想——爱因斯坦曾形容的“猪栏的理想”的时候,我们实际已经迷失,并陷入沉睡,隐匿于海德格尔所称的“把一切涌现者返身隐匿起来作为涌现”的“大地”中。
恰如庄生梦蝶的智慧,当一件作品使我们去回忆一个梦的时候,那其实却是一个唤醒,这大概就是所谓“真理之自行设置入作品”的时刻吧。
的确,那些页面中所显现出来的梦境,其实是一种举重若轻的唤醒,一个成熟的艺术家从来不会去追随什么或是彰显什么,总是在小小的调拨中表示出了某种姿态。
纵观管策的作品,我觉得他对江苏当代艺术的最大贡献是他的“当代性”引领作用:
首先,管策的作品一直保持着很强的“当代性”语言。但他不去牵强地运用很多所谓“观念”来强调他的当代性。而是用对作品不断探索的精神来证明自己的当代性和独立性。
其次,管策从来不拘于某种固定的形式,就算是参加展览,他也很少用重复的作品来谋求“露个脸”。他总是能非常认真地配合展览的主题做出一些新作品。
再次,管策从来没有离开过江苏,并非他不适应其他大的城市,而是他始终坚持地认为:一个好的艺术家在哪里都能做出好作品。他热爱江苏这片土地,即使是多次走出国门,他都对这里不离不弃。他热衷于江苏当代艺术的各种展览,而且能主动地培养扶持一些新人。
最后,管策从“85新潮”一路走来,几乎见证了整个的中国当代艺术史。他始终坚持在这块土壤上,尽管路漫漫其修远兮……
管策在圈内还有一个亲切的称呼:“老管”。“老管”常常南京艺术家夜晚的酒桌上,在“觥筹交错”之间,其实,“老管”有点忧伤也很清醒,他经常在思考咱们江苏的当代艺术!把这些艺术家聚集在一起,无非是把南京的艺术气氛凝聚起来。
作者:薛红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