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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金农梅花的意象人格之一

  

  梅一直以来被人们誉为四君子之首,其“意象”与人类人格相关,很大程度上表现出拟人化的特点。金农写梅不拘古法,“以梅为师,”呈现出鲜明的个性,形成了金农梅花独特的“意象人格”。在梅画发展史上开创了一代新风,给清代及现代梅画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时至今天仍然留给我们有益的启发。

  目前,研究金农的著述或文章甚多。研究的角度也有很多方面,有从绘画风格入手,有从画跋入手,有从构图入手,有从禅学入手等。

  本文从金农梅花入手,诣在探索金农梅花中展现的独特“个性”,体悟自然物象中“意”与“象”的关系,及我们现在研究学习金农的意义何在。

  

  金农是扬州画派中极负盛名的画家之一,其作品最富文人画原形精神。他坚持自己的审美理想、情趣,保持着清高的品行,“清到十分寒满把,始知明月是前身”、“凌霜雪,节独完,我与君,共岁寒”,常画梅以自醒,表现出极具特色的人格观念。

  清秦祖永①在《桐阴论画》中曾有评价金农:“年五十余从事于画,涉笔即古,脱尽画家习气。”清丁敬②的《印跋》也曾对金农评价:“吾友惜耶居士,诗文书画,天分既高,学为又足以副之,四方求索如云,得之珍同拱壁。”世人对金农的评价甚多,往往不愿意把金农理解为大器晚成,而当作一蹴而就的“怪才”。不管如何,金农的艺术成就及深远的影响,并非一种偶然的文化现象。

  目前所知,金农的著述很多,《景申集》、《冬心先生集》、《冬心先生续集》、《冬心集拾遗》、《冬心先生自度曲》、《冬心先生画梅题记》等,而研究金农的著述更不缺少,《金农书画集》、《扬州画派书画集.金农》、《冬心先生题画记》等。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研究评论金农的未成编次成书的文章,例如:《金农的绘画题材及其选择原因初探》③、《论金农梅花之创意》④、《关于金农题画与诗文的著述》⑤等。

  本文试以金农的梅花入手,通过分析历代画梅代表人物、清代扬州的时境因素、金农的个性因素、以及金农梅画的风格特点去研究金农梅花中的“意象人格”,并从临摹金农的梅花作品体悟自然物象中的“意”与“象”的关系,探索现在我们学习金农的意义何在。

  第一章

  梅画的演变与发展

  翻阅中国绘画史,我们可以知道,中国画从开始单一的人物画逐渐拓展,形成了人物、山水、花鸟三足鼎立的局面。逐渐,花鸟画从人物的陪衬地位中独立发展开来,乃至宋代,梅画在花鸟画中也发展成为独立的艺术题材。

  有梅花出现的画作见于唐、五代。当时著名的花鸟画家有徐熙(南唐)、滕昌祐(前蜀)、黄鉴(后蜀)等。他们画梅多勾勒着色、追求逼真的效果,但是当时梅花尚未成为独立的描绘对象,而只是作为背景用于禽鸟画上,或杂于其他花之中。

  宋代以降,随着文人画的出现,梅画得到了新的发展。开始由勾勒着色发展为以墨晕作梅,由追求逼真的效果趋向写意。到了南宋,墨梅艺术进一步发展,杨无咎①就是其中杰出的代表。他以书法用笔于画梅,首创白描圈花,不加晕染,有一种“清淡闲野”的品致。他的《雪梅图》、《四梅花图》(图一)最为出名,画中表现出梅花傲气凌然、不畏严寒,这正是画家刚正不柯、清高雅洁的人格写照。

  至元代,文人画不断发展,花鸟画亦渐趋于成熟。最具创新精神的应是王冕②。王冕的墨梅熔杨无咎的“圈花”与李仲永的“倒晕”③于一炉,开创梅花题材新局面。他以“繁花密簇”、“万玉争辉”(图二)的风姿称绝。

  清代梅画既继承宋元文人画的传统又有所发展,画家已经不再满足于“逼真”,而是努力追求自然物象的内在精神,希望达到“物我合一”,而且着重表现“自我”。金农所画的“江鹭野梅”,便是最能体现其个性的。金农的梅花或“繁花密蕊”,或“枝乱花疏”,加之书体自成一格的题款,开创了梅画的一代新风。

  

  

  第二章

  梅花的意象人格

  (一)梅花意象人格的形成

  梅花凌冬耐寒,富坚贞刚洁之气,被称为“四君子”之首。素来人们爱花、赏花之余,还给花寄寓着深厚的哲理。梅花因其铁骨冰心,而且在雪中霜后特别峥嵘,人们寓意其有高洁、贞坚、奇丽等人格化的品格①。为此之故,历代文人墨客,尤为钟爱梅。

  梅花作为一种意象比喻为人格特征始于唐末,形成于赵宋时代,成熟于南宋,其花并被推尊为群芳盟主②。魏晋时期,梅花作为春天意象中的一种,用以寓意人们简单的情感,花开花落犹如“欢喜与悲伤”。而南朝后期,梅花的意象则与女性相关。直到唐五代,咏梅诗歌大量出现,由梅花的咏物感伤转变为对梅花的赞美。初唐张九龄的《庭梅咏》:③

  芳意何能早,孤荣亦自危。更怜花蒂弱,不受岁寒移。

  朝雪那相妒,阴风已屡吹。馨香虽尚尔,飘荡复谁知。

  在其仕途受挫之时所作,感怀身世同时也体现了诗人坚毅不屈的意志。这首托物言志诗已属于人格气节的比兴寄托的范畴。北宋中期,经过苏轼等文人的吟咏,梅花如君子的意象得到进一步深化。南宋诗人陆游甚爱梅,写下了无数的梅诗,其中《城南王氏寻梅》:④

  可怜庭中梅,开尽无人知。寂寞终自香,孤贞见幽姿。

  的诗句,以盛开的梅花无人欣赏,透露出怀才不遇的无奈与感伤。至此,梅花独特的美感与人格价值不断被发现,以梅花寄寓人格的高洁的精神价值已经形成。梅花争霜斗雪、高洁孤傲的品质成为了文人雅士立于混沌之外、不与官僚同流合污的坚韧情操的象征。这种高洁的品格,正是文人雅士追求的理想人格。

  (二)文人与梅花的内在联系

  梅树放花,其花萼五瓣对称,芳香怡人;其枝条虬龙曲折,崎岖不平。花与枝对照,形成了一种互相映衬的美学风格:一个典雅精细,一个天成粗犷;一个淡泊宁静,一个热情奔放;刚柔并济于一身。梅的整体相对立又相伴生,犹如一阴一阳的太级符号。可能缘此之故,梅花以花中四君子之首的身份占据了文人墨客精神世界的第一位。

  梅花本身的品格要得到人格化的升华,必须要有主体感情的对应,即主体的

  文化内质与梅花意象的本质达到内在的统一。窥探众多以梅花表意的诗词曲赋,

  文人雅士尤钟爱梅,借助梅花感怀身世,描摹情感,寄托忧思。无论是仕途得意还是人生失意,梅花在这两种类型的文人中都有所表现。其寓意主要有三种⑤:一为忧患意识。何逊《早梅》:“应知早飘落,故逐春上来”。二为傲雪临霜的气质。陆游的《谢的山观梅》:“凌厉冰霜节愈坚,人间乃有癯仙”。三为淡泊归隐。高启《梅花》:“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随着时代的变迁,中国传统文化内涵不断变化,梅花意象的内蕴也不断地演变,同时也表现着不同的人格观念内质。而这种“意象人格”的观念内质与中国文人士大夫的文化心理状态有着密切的关系。

  梅花意象与文人心灵天然浑成,因此,主客体之间的情感才得以提升,并构建起来。

  第三章

  金农鲜明的个性与特殊的时境

  金农(1687-1763)。字寿门,又字司农、吉金,号冬心先生、稽留山民、昔耶居士、曲江外史、心出家庵粥饭僧等。浙江仁和(今杭州)人。善诗文,工书画。曾被荐举博学鸿词科,未试而返。①

  金农是“扬州八怪”中,最具有全面修养、最富个性、最富文人气质的画家,亦是风格面貌变化最多的画家之一,可算是最耐人寻味的艺术家。常公然与世俗对立,“树无丑态香沾袖,不爱花人莫与看”②、“故人近日全疏我,折一枝儿寄与谁”③,他保持着清高的品格,常画瘦竹,野梅以自况,表现出独特的人格观念,金农尤擅画梅,“以梅为师”④不求形似,重在尚意。在历代梅画中呈现出别开生面的鲜明个性,形成了金农梅花独特的“意象人格”。

  金农的画作在不同的意境表达下,画面风格各尽不同,尤其是他的梅花作品,时而繁花密蕊、枝干横斜、气韵静逸,时而枝乱花疏,再加上自成一格的题款(图三、图四)。无不显现出金农梅花中独特而又具强烈时代特征的人生历程和文化意蕴,体现着明显的“个性”。金农梅花中的独特“个性”不仅仅是形式上的突破,更多的应该是他与众不同的人格魅力特征的外化所致。

  

  

  (一)金农“众毁不如独赏”的鲜明个性

  金农最初想成为一位学者和诗人,踏入仕途。但自博学鸿词科⑤之后,金农矛盾的心态才基本得以摆脱,从学者诗人转变成为一名画家,寄情于书画之中。此时,金农将人之初美好的寄望与人生历世之后的叹息一同融入了画内,尤其在他的梅画中更能体会出这种心情。

  金农勇于与世俗对立,往往被世人称为“怪”。而且,自视很高,在画跋中常称自己的作品“全是六朝神品”等。金农画梅除了师法前人,更成功地师法自然,“以梅为师”。幸运的是,金农师法自然并没有发展为自然主义,而是“我用我法”,更在“意”而不在“形”。金农在《墨梅图》挂轴中题道:⑥

  冒寒画得一枝梅,恰好邻僧送米来。

  寄与山中应笑我,我如饥鹤立苍苔。

  其独特的画风也因其“个性”与风骨所致。这种“独诣”、“独赏”、“不趋时流”的人格观念内蕴与他的梅花完全一致,苍虬如龙、瘦如饥鹤、寒气逼人。

  (二)盐商对金农梅画风格的影响

  扬州画派作为一个生命体的产生和发展,受到了内部交换(清初正统绘画由盛转衰)和外部刺激(清中叶扬州的经济繁荣)这两种动力的促动⑦。盐商需要画家帮他们点缀生活,以此强调自身生活的文化素养。而反过来,画家们也需要盐商的支持与赞助。其原因是扬州画家大都是在野文人,生活清贫,盐商便是他们的最大的买主。

  正基于这种双重原因,画家的绘画作品必定会受到盐商对题材、风格的要求的影响;同时,绘画风格必定表现出盐商与画家磨合之后的共识。在传统的儒家社会,商人的地位比文人、农民、工匠低。但是,在清中叶,这种观念已经开始逐渐改变,商人地位逐渐提高,而且大部分具有很高的文化素养。盐商努力地让自己的地位改变,当他们不满足于原来的传统绘画模式时,似乎更希望画家以宽阔的视角开发新的绘画模式与视觉刺激。盐商以一种微妙的方式影响着扬州画派的绘画风格。

  18世纪的扬州既没有北方的官僚气,也没有江南的地主气。在这种特殊的时境因素影响下,金农晚年由画竹转向画梅,除了纯美学理由外,从经济角度考虑也是必要的。金农试图丢弃公式的束缚,追求自身的解放。金农似乎缩短了文人画家与民间画家的距离,似乎超越了文人与普通人之间、画家与画匠之间的鸿沟。

作者:罗玉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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