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是高我一届的大学同学。

　　大学时，我们却仅止于认识。他画国画，我画油画，并没有更多的交集。

　　今天的春晓是一个低调谦和，不算很胖的胖子。十年前的春晓却是一个头发长长，身着宽大衬衫和破烂的牛仔裤，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旁若无人，目空一切的瘦子。

　　彼时，我的耳朵里塞满了老师和同学们关于他身怀绝技的传说。同样目空一切的我本能的和这家伙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直到2002年春晓的毕业展览。在那个大部分同学迷恋于局部精彩，炫技却缺乏整体意识的青涩年代，春晓的毕业创作所显示出的整体意识和驾驭复杂画面的能力曾让我在展厅瞠目结舌的愣了十几秒。

　　大学毕业后我们分别在安徽北部的两所不同的高校任教。几次接触，彼此相惜，交流从此多了起来。

　　2010年，春晓研究生毕业，工作调至阜阳师院，和我成为同事。我们共用一个工作室，一起又画了两年的画。他住楼上，我在楼下。两年间互相砥砺，从他身上，我获益良多。

　　春晓的心思永远都在画上。他敏感于日常生活中的不为常人关注的细节。有时逛超市或者某次吃饭时饭店里的陈设都会有引起他创作欲望的发现。往往正是那些不经意的细节，后来都成为他画面中出彩的重要元素。譬如，在他的作品《空间之七》中的背景正是安徽师范大学美术楼里的楼梯。很多见过那张画的人都会赞叹，这是哪里的楼梯，这么美？其实那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楼梯而已，可是他画出来就非常精彩。罗丹早就说过：“不是生活缺少美，而是我们的眼睛缺少发现。”春晓经常用他的作品对罗丹的这句话进行着注释。

　　春晓是一个高产的画家。春晓的行动力极强，一有创作意图，立马付诸实施。如果他画的是写意画尚可理解，但他画的是工笔，而且是异常繁复的工笔。如果不是和他整天在一起画画，我也无法理解他是怎么做到的。春晓经常早上六点多就步行来到画室，一画就是一天。强烈的创作冲动使他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对待艺术的虔诚和执着催生着一张张细密精妙的工笔作品从那简陋的画室中不断诞生。

　　春晓画工笔人物，入细能力不在话下，但尤其让我佩服的则是他驾驭复杂画面和挪移拼接不同视觉元素的构图能力。在他的创作里，这一因素无疑都是使其作品具有高辨识度的重要原因。我无法判断春晓的这种明显高于常人的能力是后天努力的结果还是与生俱来的天才，也许兼而有之。

　　如果将春晓比作武林高手的话，他的武功应该是“北冥神功”或者“吸星大法。”此君学习能力极强。他从无门户之见，只要人家有比他强的方面他就会低头请教。无论哪家哪派，就全部拿来就用，并且融汇贯通。从春晓的创作中我至少可以辨别出他吸收过西方艺术中早期文艺复兴、拉斐尔前派、法国新古典主义、英国新艺术运动、维也纳分离派以及超现实主义的营养。而中国传统中，他更是兼收并蓄，显而易见的至少有永乐宫、敦煌壁画、米芾、龚贤的山水技法等。

　　做到这一点其实很不容易。很多中国画家都会纠结于中西绘画理念的矛盾与冲突。文化理念的碰撞自从西洋绘画传入中国之初，就已开始。中国画坛关于中西融合的论争一直从未停歇。而这些问题在范春晓这里，竟然就几乎没有对其形成任何障碍。他从学画伊始就凭借着良好的艺术直觉和审美的本能绕开了或者说暂时搁置了这些矛盾。

　　春晓从大学期间，就一直喜欢西方艺术。春晓最好的几个朋友大部分都是画油画的，比如我和赵关键。从他的毕业创作中我们可以看出，波提切利的《春》被直接挪用于作品背景之中。

　　其实他并非没有苦恼，他常常私下痛苦于造型和笔墨线条审美之间的矛盾。我常常劝他殊途同归，总不能等到七老八十，线条笔墨问题全部解决再去创作。听完他呵呵一笑。我知道他其实心里早有答案，只不过由我嘴说出而已。

　　汇百家之长说起来容易，最难的是融会贯通。各种营养太多，最容易的是消化不良。春晓最厉害之处，是他吸收了别人的功力之后能够迅速化为自己的内力。你说这不是“北冥神功”或是“吸星大法”，又是什么？

　　虽然春晓从西画入手，但他对中国传统绘画的精神的理解仍然是深刻的。在他的创作中，他丝毫也没有放低关于中国绘画审美标准的要求。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是“浑然”。其实“浑然”一词就体现出了中国绘画的最高的审美追求。谢赫“六法”中的“气韵生动”即有“浑然”之意。石涛“一画”之法也有包括“浑然”之意。“浑然”的意思就是画面所有元素气息连贯，形成一个整体。简单的画面“浑然”可能不是太难的事情，但是复杂构图，宏大场面，细密结构，“超现实”的迥异元素构成的画面要达到“浑然”并非易事。

　　2013年，春晓凭借出色的专业成绩调至安徽省画院。今年年后我去了春晓在合肥的新画室。他又有一大批新的作品出炉。再看他的画，造型更加整体，形感更加明确，人物面部的渲染所呈现的浑厚温润的气象竟直追文艺复兴早期大师的笔意，当然也完全暗合中国画“气韵生动”之理。另外，他在色彩上又有巨大进步，灰颜色低调沉稳却不失通透与华丽。我知道他已渐入“浑然”之境。可以预见在并不遥远的未来，春晓一定会走出一条更加精彩，完全属于他自己的路来。

　　春晓，加油！

程瑞

2014年3月15日

作者：程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