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任湖南省工笔画学会会长之前，吴荣光很少在外抛头露面。艺术圈里很多人都只是听过他的名字，见过他的作品，却不了解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人们只知道在湖南师范大学有这么一个教授，年纪轻轻就曾斩获第六届全国美展铜奖，后来却丢下了赖以成名的工笔画转入当代艺术的行列。在上个世纪的长沙，从事当代艺术无疑是寂寞的独欢，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以传统为主流的湖南画坛鲜见吴荣光的身影。

　　吴荣光说自己喜欢独处，这样的性格容易让人低调而孤傲，至少在真正接触吴荣光之前，他留给我的就是这种印象。

　　饭局爆料

　　我曾在两个不同的饭局里听人聊起过吴荣光。

　　一次是本土理论家李浦星大战当代艺术家邹建平，两人酒入豪肠对辩“艺术区对于艺术家的影响及后湖艺术区对于长沙城的意义等若干非重大问题。”李浦星当时持的是反方立场，他在援引不看好艺术区的例子时就提到了吴荣光：“后湖艺术区还没有开园，吴荣光就第一个退出。他喜欢安静，在热闹的艺术区里他画不了画……”

　　在后湖艺术区的墙上至今仍挂着吴荣光工作室的金色牌匾，但确实并没有他的工作室。吴荣光真正的工作室在湖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的专家楼，这座楼有个响亮的名字叫做艺术高地，坐落在美术学院最深处，树荫繁茂，四季清凉。

　　在三楼，吴荣光享用一间三十多平米的工作室。房间里摆设简单，一条画案，两把藤椅，各类画册书页摆放得整整齐齐，墙面挂着大大小小数幅工笔画。我在工作室里向吴荣光当面求证李浦星的爆料，吴荣光满脸惶恐的澄清事实并非如此。

　　吴荣光承认婉拒后湖艺术区确有其事，但拒绝的原因却是他另有考虑，他担心的是后湖艺术区三面环湖，湿气过重，对工笔画的存放会有影响。我追问为何其他的工笔画家仍会入驻后湖呢?吴荣光笑笑着回答说别人可能没有想这么多，而自己是个方方面面都会考虑周全、对于细节尤其较真的人。

　　后来在另一个饭局里听人聊起吴荣光，当时座上嘉宾是湖南师大老教授陈慰民。老爷子趁着酒兴回忆往事，聊到当年带着学生翻山越岭采风写生时提到了吴荣光。“我们安排了两个学生打前站踩点，这两个学生做事很踏实。我带着大队伍到达的时候，他们把每个人住的房间铺位都安排好了，到什么地方走什么路都摸得清清楚楚，更重要的是我们才到，他们俩就拿出厚厚一摞速写本，里面都是他们打前站时画的写生作业。其中有个学生叫吴荣光，才华横溢，读大三时就参加了全国美展，获得铜奖，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所以毕业后他被留校任教……”

　　穷工极巧

　　吴荣光的勤奋在圈内素有口碑，不过再怎么笔耕不辍，他也算不上是一个多产的画家。他的大尺幅工笔画一年也就只能创作出四到五张，画工笔画毕竟是一件劳心费力的活。

　　表面上看，吴荣光的工笔画并不复杂，画面简洁，没有很多的元素，语言技法上就是勾勒加渲染，也没有多余技法材料的掺合，但恰恰就是这种无法掩饰的画面上容不下任何造作，丝毫败笔的出现都会让整个绘画前功尽弃。

　　在他工作室里的一幅作品上，画上一个真人大小的年轻女郎，从颈到左手指尖由一根线条勾勒成型，结构的转折、肌肉的起伏、皮肤的弹性都在这一根优美的线条下呈现，画家毕其功于一线，让人叹为观止。长线条的大量运用是吴荣光作品的一个特色，在当今工笔画界能对线条如此自信的人不多。吴荣光说勾线太难了，每次勾线之前他都会先静心休养两天，有时需要打坐调息，而平时则会爬爬岳麓山以储备体能。

　　勾线耗功夫，渲染则耗时间。渲染的过程就像制茶一样，外人看起来貌似工序机械，过程枯燥，但制茶人却往往乐在其中。在吴荣光看来，渲染的过程是充满想象力的，随时都在变化，墨彩细细交融，清润无声。经他的渲染，画面质感如瓷器般洁净、如玉器般透明温润。画面色彩极少浓艳，不少大色块都只由一种色彩完成，干干净净，氛围宁静单纯。这种处理的难度在于，渲染必须精致细腻，微妙敏感，如此才会有回味无穷的可能。

　　勾勒和渲染能够考量一个工笔画家的技术功力和品位修养，但吴荣光认为工笔画还有一个考量标准：观念。

　　从事二十多年当代艺术的经历让吴荣光的工笔画流露着明显的当代意识。他笔下的人物眼睛都被拉长放大，如卡通人物造型般夸张。他选择表现的对象是都市男女，或躺或依，姿态放松，情绪静怡，男女之间都有一股阴柔的气质。这种中性之美让我饶有兴趣的问吴荣光是否欣赏李宇春，这个歌坛明星向来以中性路线著称，不过吴荣光告诉我他更喜欢的歌手是尚雯婕。他认为尚雯婕同样有着一股中性气质，且她的原创电子音乐与自己的绘画感觉类似，都有着实验风格和时尚精神。他的绘画里糅合了表现、象征、隐喻和超现实等手法，用一种折中主义将传统的、现代的、当代的元素融合得毫无违和感，尚雯婕的音乐不也正是如此吗?

　　我没有想到这个剃着平头戴着圆框眼镜看着更像民国范的教授竟会如此了解流行音乐，更让我大呼意外的是他告诉我他以前特喜欢摇滚，常常与哥们在一起嗨爆了就吼起崔健的歌。不过我回头想想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是从当代艺术阵营走出来的人，从2007年开始吴荣光才重拾工笔画。

　　执掌学会

　　今年吴荣光51岁，在他看来50岁一道分水岭。50岁前更多的是凭借才华和精力在画画，50岁之后生理机能远不如前，画工笔画简直就是在向自然规律挑战，而赢得胜利的优势在于历练与修养。得益于学院素养和出入传统与当代的经历，回归工笔画才6年的吴荣光迅速崛起成湖南工笔画的中坚力量，并在2012年荣任湖南工笔画学会首任会长。

　　学会会长是吴荣光担任的首个公众职务，此前美协和美院曾计划安排过一些官职给吴荣光，但都被他谢绝。在答应出任学会会长之前，吴荣光以为自己将要担任的是“工笔画研究所的学术带头人”，现在看来他的理解也没有太多偏差，从现在的工笔画学会一系列活动的表现来看，工笔画学会确实学术气息浓郁。

　　今年十月，工笔画学会参与主办的“陈白一先生艺术资料文献展”引得画坛瞩目，展览精选陈白一代表作的创作草图、写生稿及几十年的照片图片，首次以资料文献的形式向观众整体展示。陈白一是湖南工笔画的领袖人物，在他的带领下湖南涌现出一大批工笔画名家，赢得“工笔画大省”的美誉。工笔画学会推出的这个展览既是向前辈的致敬，也是对湖南工笔画传承脉络的梳理。

　　此外工笔画学会还分别以“实验与探索”和“现实维度”为主题举办了两场提名展。一个展示湖南当代青年画家们在工笔画艺术领域的追求、探索与创新;另一个展览则关注以現實主義為指導方針所創作的作品，從中間找出自我的个体存在。

　　这两个展览的用心之处是，提名湖南本土青年工笔画家参与的同时，还分别邀请一位外地画家的参与。受邀的外地画家备受礼遇，食宿交通全部安排接待得妥妥当当，吴荣光对他们的唯一要求是请带上最好最新的作品过来，他希望能让展览达到交流的目的。

　　正是工笔画学会的活跃让吴荣光越来越多地面向公众。人们发现这位会长能言善道、执行力更是一流，做起事情来既有激情还有想法，所操办的学会活动既有规模还有分量。人们开始熟悉和关注吴荣光。他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一年时间都没能好好画出一张大画，学会繁杂的事务让他只余精力画些小尺幅的作品。我问他是否感觉到可惜时，他回答我说中国的知识分子都一个情结，都希望能修身养性治国平天下。治国平天下的政治概念转换为学术概念时，艺术家做学会就等同于实现自己“治国平天下”的抱负。再说做任何事情都是一种修炼，因为做了学会接触到了不同的人，对人生也会有不同的理解，对很多事情会开始换一个角度来思考，做跟没做过，确实不一样。

作者：吴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