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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远游与精神守望

  艺术创作,从来都区分为表象与本质两个不同的表现层面,进而展示为作品格调的不可同日而语的“俗与雅”,这种截然不同的艺术追求和导向,导致了创作中高下、优劣的“此岸”、“彼岸”的鲜明分野。前者的“物质”性为前提和出发点,显示为即时性和形而下特点,后者则以追求和逼近艺术本质和艺术规律为出发点,作品体现心灵远游的形式意味和文化精神守望的特点。

  艺术史表明,优秀作品的境界、格调与品位,无不来自画家的心灵境界与精神超拔。

  山水画家周石峰的作品,在心灵远游与精神守望两个方面显示出其鲜明的艺术特征和丰厚的内涵,并体现出一种彼岸性的宁静、悠远的精神和韵致。

  一、精神目标

  艺术,总是有其精神目标的,或者说,优秀作品总能让我们感觉到它对自然、人的关注,并进而形成与之相应的形式、语言。最终,以其内在的精神结构与外部的表现形态的浑然整体,而体现出不可取代的审美价值。

  我们在画家周石峰的山水作品中,首先感受的是他作品中无处不在的精神目标――在人与自然的和谐中,让山水成为最后的精神净土和心灵栖息地。

  正是这个精神目标,使周石峰的山水艺术,接续了中国文化的传统,架设了通向未来的桥梁;画家作品中的山水意象,符号意义,境界美感都体现为一种超载现实的神思和韵致,使作品洋溢着一种少有的、未被污染的纯净气息,在无声中流溢出襟怀情思,在清新的气氛中显示心境追求,并以自己的理解、认知,对山水意象、符号进行了极个性化的筛选、归纳、概括、排列、组合,在一种流畅的节奏、韵律中构建了山水文本秩序,体现出相当独特的观察方法和艺术视野。重要的是,作品中的精神目标因而越来越明确。

  如前所述,从这个精神目标出发,周石峰的山水艺术在很大程序上偏离了以往关于山水画“应该是怎样的”的审美定势和传统观念;他的作品更强调当代人对自然、对美的全新感受和发现;具体说来,周石峰的努力在于,把精神目标或理想意象化、笔墨化,乃至新意化,使之获得审美的品味。这样,飘渺、虚幻的精神目标便从天外进入审美视野中的“山水世界”,牵引进个人在当下的直观之中,最形而上的东西已经成了最具体、最生动的可视图景了。所以,周石峰笔下的一座山、一溪水、一片云等等,都是精神目标与理想的外化物,它们承载着画家意欲远游的心灵,探索着精神的天地。

  这个天地,在画家那里,被描绘并表现为静谧、清朗、纯净、和谐的山水世界,精神的理想在这里可以徘徊和同行。如此,画家自我精神与山水意象都经过了净化,拓展了与山水本体合一的开阔的胸襟,虽说,其中有着特意的玄远,甚至出世的冷寂,但随着精神的“物我两忘”自然的开拓,他的作品并不是完全空寂与邈然的;深藏的心灵火花在个体生命自由精神的前提下,迸发出希望的亮色,并融入作品的形式、笔墨与境界之中。

  对心灵远游的关注,使作品中的山林、流泉、烟雨等意象之间的超拔之气流转不息,呈现为想象式的虚幻、模糊与朦胧,与红尘世俗听图景形成鲜明对照,进而又引起无限的言外之意的富于神韵的美感和境界的联想。

  周石峰的从容、淡远之笔,悠然而又清朗,力求旷达而又含蓄空灵,在飘逸之中寻觅大自然的灵性与人化的魅力,以表现人的精神与自然之魂的合一。这样,他的作品便意味隽永而绵长,富有个性的诗意在流动中得到升腾,艺术表现则愈加体现为清澈澄明,简洁疏朗的特点,显然,这是由于精神目标的确立,画家自我观照与自我净化的结果。

  周石峰是一位充满理想主义的画家,他的山水作品亦因他理想而升华为精神层面的世界图景,但是,正是在这里,他才得以复归于心灵的本质和精神的本质。

  二、心象解读

  对自然精神的赞颂,在周石峰这里是悠远与永的,笔下意象表明,他的情感是内敛的,笔墨是疏淡的,山水形象――山岩、丛林、飞瀑、流泉、烟云等等,均由意象转换为心象符号,以直抒胸臆,使其表层和深层产生了“契合”和“对应”的关系。

  在“情来神会”、“超然物外”的精神层面,画家笔下的山水必然“心象”化了,不再是自然现实的物质性再现,而在强调画家的主观作用,在内省自我的同时,去捕捉并发现生命结构与艺术结构的契合之处,以达到“天然入妙”的境界,使山水意象不为“物”所拘,而显现为一种气象深然的整体,以及生生不息的运动感。

  由于周石峰始终在创作中遵循从物象到意象,再到心象的规律,并在极其主观的作用下,把承载心象的山岩、丛林、飞瀑、流泉、烟云等符号,置于“神韵天然,不可凑泊”的理念追求中,给以直觉的整合,表现人与自然的和谐,表现时空不受限制的精神自由,用以扩大作品有限的空间,深化山水间一切流动的意蕴的情感,使之实现人与自然合一的盎然气韵,体现“天然自得”的意趣。

  领悟了“物我交融”的理念与精神,画家的心理时空获得了无限延伸,自我感受也完成了超越,所以,才能胸襟开阔,浮想联翩,神游千仞,奇思妙想,层出不穷,如此,才能产生诗意的的胸襟,平和的心态,才能在山水意象的符号之间融入心灵的感受,以追求美的直觉,吟咏性情的效果和境界。

  解读周石峰的山水心象,我们发现画家最为突出的特点是:以淡墨去营造平淡天然之境,以幻的水墨去表现氤氲含蓄的清新自然的美感。

  周石峰的疏淡,含蓄为第一要义。这自然是一种审判选择,也是一种精神表现的需要,山水意象在朦胧、模糊与意象表现中,按高远、深远、平远之法构成空间与秩序,形成创作与事实的巨大差距,使山水意象成为纯粹的艺术化语言,并在这一过程中,重塑全新的美感和境界,用以体现一种心灵化的特点烽文化精神守望的姿态。

  笔墨韵致与形式意味,在周石峰的作品中日益取代了自然山水的形象再现与模仿描绘,在摆脱了真实与物质性的沉重束缚后,画家特有的抒情风格和诗意特点,便自然带有精神感受的原初性和丰富性,意象的选择和笔墨的表达在此成为心灵和精神的本身。

  因为,周石峰的作品,首先让我们面对的是山林之韵和林泉之心。面对这样一个山水文本结构,给我们深刻印象的是,以视觉感知的山水意境――幽静、清新、疏淡、朦胧;并以特殊的笔墨、意象秩序,构成了山水画文本结构。如前讲述,周石峰山水画中的意象和笔墨,都承载着心灵的内容和精神的理想,所以,作品的意义传达,已经超越了现实世界物质间的逻辑关联和实在性结构;这样,意象与符号之间的排列、组合、秩序以及交叉、错位的灵活变动便呈现出极大的张力和美感的洋溢。

  在这些作品中,意象与笔墨、形式与意味是因为画家表达的需要并凭借独特的艺术禀性和悟力而创造性产生的;在每一幅作品的文本中,这种创造性的连结是借助于新的独特的语境的设置而完成的。严格地说,周石峰作品中的山水意象,都体现为物象与心象结合的特点为,即物象与心象整合的过程性特点,其中贯穿着作品文本结构的整体性原则和意念性原理,在由各个意象组成的局部,继而在由局部组成的山水文本过程中,意象、笔墨都潜含了一种向主题意蕴归趋的意向,从而形成了一种整体结构中的内在意蕴和张力。

  就作品整体而言,周石峰山水意象是由不同形状的几何体叠加、组合而成的,我们看到,在大致为直角、斜角、钝角、锐角等的错落参差的拼接、组装而成的山峰和岩石中,构成平面的冲突、互悖、纠结,进而形成内在的对立统一的张力;并随着画家整体构成的取势向更深层的更本质的整体意蕴归趋和凝聚。

  也就是说,以淡墨和水墨幻化所结构的山水画整体,是一个总体语境,它包含着各个不同的“小语境”,它们之间,既呈现为矛盾状态,又呈现为合一的势态;但在终级的、总体语境中,一切矛盾、对立都在水墨的幻化、氤氲中得以含混,消解并统一为浑然整体。

  淡墨为主的总体语境和水墨幻化的抽象表现意味,减弱了作品外观的实在性,体现为非明显的,非直接可能感知的,具有内心特点与精神意义的再创造性的文本结构;因此,在这些作品中展示的是非物质的,非逻辑性的广阔自由,想象丰富的理想境界,洋溢着纯净、清新与静谧的气息,把想像和梦幻融于一体,执着于笔墨的从容、自然、飘逸和优美,让心灵的游走和精神的守望在这里突显,结合,演绎,转化,从而最终达到一种单纯、宁静和理想的引人入胜的山水艺术“王国”。

  从中,我们看到周石峰对山水画理想境界的追求、探索与实践,并把它们发展成为一种完整的审美感受力,它们是灵性的、丰满的、充实的,也是成熟的,体现出独特的艺术风度和气质。

  三、理想境界

  也许是楚文化的孕育与滋养,周石峰敏感的心灵总是处于一种颤动和憧憬之中,一方面他无意识地表现出对神秘、幽深与朦胧抽象之美的偏爱,另一方面,他又总是在画面中虚构起一种随缘任运、静穆悠远的内心世界图景,表明了他意欲在艺术中完成“心灵远游”的“精神守望”的理想,以及“物我两忘”的期许。

  在画家的心目中,自然山水大多印证着人的心灵和精神,特别是绘画中的山水,作为“物我两忘”的符号,反映出是人的内心品质、精神高度和两者合一产生的境界。显然,画家仍然接续了中国文化传统精神,作品中蕴含着难以割舍的抚今追昔的情怀,它们既是登临和追忆的情思表现,又是文化积淀在画家心灵深处形成的审美经验的体现。周石峰的审美经验在向理想境界转化的过程中,有着承传前代的一面,也有着明显地由于时代变迁而产生的变化的一面;这主要是指,周石峰的山水画没有盲目地追慕古人的凄清风格与愁云惨雾的消极避世态度,而是着重把握山水景物的心理空间结构与心理时间结构,去营造一种单纯的静穆美感;他心目中的理想境界,是对审美理想中美的事物赞颂和宇宙演绎以形成的丰富性与多样性的肯定与表现,他为山水景物中永恒的精神之美而瞻顾徘徊,并在感慨品味中建立了自己的形式语言、空间秩序和理想境界。

  我们看到,周石峰特别善于处理“致广大与尽精微”的对立关系,在静穆之中表现运动,静穆的群山与涌动的烟云,巍然的山崖与飞瀑流泉,雄浑的峰峦与摇曳的丛林……这一切,突出的是敏锐的心灵感受,以发掘出其中的深情和意趣,通过水墨艺术手段的渲染、幻化与表现,去营造一种“物我契合”的内心感受和精神净化的自然之美,这是一种苍茫淡远、浑然静穆的山水境界。它沉顾郁而流畅,永而恬然,呈现为一种悠然而意远的风格。它独属于周石峰的艺术创造。

  周石峰醉心于内心自在的静穆和在淡远中驰想人与自然的诗意关系,他作品中总是追求并体现着一种淡远、静谧的浑然;在实际上,这是画家的理想精神和充实的内在笔墨、色调中的凝聚,它们使山川丘壑洋溢着天籁的气息,蓬勃的生气,氤氲的意趣。

  这是以空灵的画境为寄托的作品,以淡远的笔法表达的高蹈之境,以单纯的形式来宣泄襟怀的孤高。画家之所以爱好淡远的自然之美和艺术风格,主要是因为淡泊这一审美范畴最足以体现心灵远游和精神守望的审美情趣。

  唯其淡泊,才能表示遥远与无限,而且不需浓墨与重墨,这种以淡墨写就的山水,在有形的笔墨表现中显示出删繁就简和水中月、梦中花的朦胧抽象特点,让人体味到无穷想象之“淡”,体味到咫尺千里之“远”,淡与远,构成的恰是作品中最淳厚的意味。先贤苏东坡有云:“寄至味于淡泊”,唯其淡泊,才能表现意境的清空,这是中国文化长期积淀的传统精髓与心理意识,它包蕴着林泉之心和超逸胸臆,成为一种独特境界的外化和象征。艺术韵味的淡泊,在中国画中,既是画中逸品,也是一种高蹈风格,它源于画家自身襟怀的归于淡泊,画家的心理世界臻于澄胆清澈,即古人所谓的“居心无欲恶,触物自清空”的境界。

  在周石峰的山水作品中,因其静穆,所有强烈的冲突和心波震撼都被消解,归于宁静。他作品中的淡远群山,几抹烟云,潺潺流水与错落丛林……体现的都是宁静优美和冥冥蒙蒙的水墨意境。但是,它奥妙却不止于静谧,原来画家发现了创造力和生机所在――直下的飞瀑和潺潺的流水,它们触及了山林中的静中之动。宇宙万象多姿的内在生机,因为有了人的精神的存在而府仰自得,进而生发出一种与自然同化的心灵愉悦。这是周石峰作品给我们的审美感受。

  不可否认的是,周石峰从人生感悟与世事沧桑中,有感于自然的美感和境界,所以,他极力表现山水的氤氲多变,并在其悠然旷达之中,得造化之趣,驰骋自我心灵与精神的邀游。

  山水画家从来有着独特的“逝者如斯”的惆怅,但周石峰并不随波逐流,也不追求慷慨激越,他在山水艺术境界中,表达他的怀恋,他的解司,他的感受,他的理想。当然,一切都是不变的静穆和淡远的。

  不变的静穆,显示出周石峰的林泉之心,心灵世界转换为和谐优美的律动,这当是一种山水清音。

  周石峰以富于神韵的笔墨,在张弛疾徐,开合聚散,收放变化中,释放着情感的张力,这是生命律动和精神创造中悠扬跌宕的节奏与韵律之美,用以表现淡远玄幽和虚幻如梦的心灵咏叹。

  艺术观念中的自然美,在一定意义上,是感性对象的心灵化与精神化,并体现为内心颤动节奏的张力。在周石峰这里,张力的基调是从容悠然的,也是宁静淡远的;因为,画家所汲取与融入的感性对象――山水、烟云、丛林与飞瀑流泉等往往都是体现情思、襟怀的“千山烟云”、“溪山淡霭”、“高山含烟”、“江南雪霁”、“绿烟深处”等诗意题旨,都很静谧,肃穆,空灵;然而,在画家的内心中,这中是表象,其内在是起伏动漾的,不过一切都沉浸在无声的淡远中。

  周石峰的山水画,其主要品质与格调的审美意义在于,他面对宇宙,天地,造化,自然的灵感激发了对自然的领悟理解。解读之后,可以作如下几点归纳:在有限的空间中凝聚着长长的时间,在淡远虚幻中延伸心灵空间;在静谧肃穆中立定文化立场与精神本质;在片断中见整体;在无形中显示有形。这样,生命张力和艺术张力所表现的跌宕起伏,节奏韵律显示的情思潜流,最终表现为宇宙的寥廓和画家的悠然默想,它们又直接作用于画面的结构方式和表现特点。

  因此,周石峰的山水画,在整体上是耐人寻味的,富于艺术魅力的。从观景于微来说,他十分接近澄怀观道的状态,从追慕古今,贯通历史与现实变静悟为深思来说,他接受了魏晋的文化思想;从长于传统神思意韵与沉吟如梦如烟的审美取向来说,他体现出唐文化精神的瑰丽风采。作为当代画家,周石峰的心灵深处,渗透了中国文化精神的精髓,以及思古幽情的传统,使他得以在文化的高度、深度、厚度中感受大千世界的变幻莫测和澄明悟彻的情境;所以,他的审美观便表现为镜湖澄澈,清流写注式的宁静淡泊的观照方式,并表现为神气清朗,从容镇定的风度,追求萧然尘外的风姿和凝神品位的仪态,其结果必然是外化为清新跌宕的画卷。

  心灵的远游与精神的守望,把艺术从单向的时空中解放出来,成为多向时空交融、穿插的整体,并将山水意象中各种时空矛盾组合、拼装,产生相反相成之妙法,成为周石峰作品的突出特色。诚如大涤子所言“不似之似似之”,是一种超形得神的经验总结,在周石峰山水画的偌大空间中,往往是一片云烟渲染,有分界又无分界,有笔墨又无笔墨,心灵的寄托,文化的继承与精神的守望都在其中,这样的作品必然是突破现实而产生巨大的精神跨度的。作品中的所谓“不死”,实际上是由形升华而来的“神”,而其中之“淡”,便是漫天寥廓的理想境界,留下了大量的审美想象余地,使画家笔下构建的理想境界达到充实、丰富的程度。

  周石峰以数年的努力,执着地完善着自已的艺术,他把中国文化传统精神的“高、古、深、远”化入自己的笔墨和山水境界之中,并且在远离现象世界的实在之中,“澄淡雅致”中,完成着现代语境的转换,使他的作品在笔墨当随时代中,自成一格,而令人瞩目。

  在叩击艺术圣殿之门的跋涉中,我们看到周石峰是自信而坚定的。

作者系《中国美术主编》

作者:徐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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