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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认为,上世纪80年代现代水墨的肇始流变,从整体而言,这一思潮并未摆脱水墨语言实验性探索的范畴;换言之,它还止于水墨的语言图式由传统的程式化向现代的多元化转换与变革过程中形式和风格意义的追求。尽管这一思潮带来了较为广泛且丰富的具有个人语言特点和形式况味的风格表征,然而,对现实与生活的疏离甚至冷漠,成了水墨画在“语言的重构和意义的创造”价值论述的一种缺位和缺失。因此,“必须努力使具有现代主义特点的个人化、形式化的话语转换为反映当代文化与现实的公共话语,并体现出现实关怀的价值来”(《中国当代艺术史》鲁虹著,上海书画出版社2013版,p496),乃是“现代水墨”艺术家值得思考与实践的课题。自90年代以来,这一现象发生了有意义的改变。表现型水墨与之后的城市水墨反映了这种进展。在拓展水墨语言表现空间和可能的同时,不断拉近与当下文化的距离,作品的人文关怀被得以凸显。白璎的水墨人物无疑呈现了这种精神面向,既有着个人化的语言图式,同时,又有着与独特的个人视角和表现方法相联接的美学取向和人文思考。
其一,画者独特的意象表现有机地融合了传统笔墨意趣与现代线面造型语言。初识白璎的水墨人物,脑际会联想起玛琳-杜马斯和席勒,甚至会闪现波特罗笔下那圆滚滚的人物意态。作为美术学院老师的他庞收杂取融会贯通当是题中之义,然而白璎自己在在坚持的是将创作思维坐实在以笔墨为基础结合现代造型元素的意象表现上,他对中国画笔墨线条及浙派人物画的心追笔摹,得以使他深切体悟线条表达的生命力所在。所谓气韵生动,盖出于笔墨。这种熟稔已然洵化为对本土文化根性的坚持与自信;与此同时,当下文化多元化的语境得以使他具备了更为开放的艺术视野和格局,他对西方绘画尤其是表现主义绘画里寻求到了一种精神默契,无论是表现方法还是内涵价值。由此,我们在白璎的作品里看见了这种“暗合”,席勒绘画线条的那种纤细敏感和透视内心的情感负荷,在白璎走笔运线墨色漫漶的画面中同样可以读出这份敏感、这份迷离来。亦同样,在《肖像》系列里,画面所呈现的那种润晕感不同于传统水墨表现的晕化,有如老照片的印迹,堪可见出杜马斯的影子。不过,通观他的作品,笔墨为体、以西润中显然成了白璎创作的基本把握与基本面向。在他系列女性人物题材作品里,用笔简率纵远、节奏明快,折射了浙派人物画的特点和线索,比如人物的头发衣服多用湿笔,形体勾勒走线爽利准确,节奏感强烈。从技理层面而言,白璎的水墨人物及其意象表现一方面保持了对传统笔墨的尊重与运用,另一方面展现了现代水墨开放性的态度。这里,形象的概括与意象的表现,写意的绘画性与素描的真实性的种种关系和界限或模糊或消弭。可以说,在图式语言的接续、转换和递变过程中,白璎保持了清醒的认知和机智的选择。在他略施粉黛的画面里,有评者曰“荤面素底、虽艳犹文,好色而不淫,传递了传统道德的节制与含蓄”,这虽是就内容的特点而论,却也反映了白璎图式语言“自我符号化”的鲜明表征。
其二,身体语言与身体思想的水墨表达。宽泛意义上讲几乎所有的水墨人物画都追求人物的身体语言和身体思想的视觉表达。尤其是戏曲人物画的发展及其成果不断佐证这一观点。更为确切的说,白璎的水墨人物是身体语言与身体思想的一种戏剧动作性的呈现;需要强调的是,他的人物不再具有戏剧情境的规定性,而是超脱特定时间空间,失去时代特征的“穿越式”人物符号。所以,白璎水墨人物的身体语言与身体思想就有着非常个人化的意义赋予。观察他的绘画,画面充斥着强烈的戏剧张力。与艺术史上众多以女性为题材的艺术家一样,白璎同样选择了女性题材。因为女性只是表现这种戏剧张力最妥帖最具视觉冲击力和扩张性的媒介。无论是古代艺术史还说现代艺术史,尤其是上世纪60年代女权运动所催生的女性主义艺术,女性题材无疑是一个永恒的主题。诚然,女性是人类情感最集中最丰富的代言者。艺术作为情感的荷载与传播媒介,女性是最重要的情感投射对象。由此,白璎以他个人化的艺术表现方式形塑他笔下的女性人物。在他的画面里,略去了特定场景的描绘,这些女性或仰坐或倚立,或轻舞或笃静,姿态百变,面部神情恍惚飘逸,或嗔或喜,或忧或怨,捉摸无定。她们被从具体的时空中剥离开来,或半裸身子或凌乱穿就没有时代特征的衣着。画面宛若影像里的近景和特写的定格,让观者在既熟悉又陌生的视觉表象中进入理性的美学思考。我们或可借助于影剧表演中的“身体感觉”来演绎白璎作品里人物独特的身体语言和身体思想:“自然生命的生理表现、社会积淀的身体表现、文化载体的身体表现、还有个体特征的身体表现,这多层次的身体感觉与思想合二为一,难以复制”(《电影美学》朱小丰著,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版,P205页)。所有这些画面里“这一个”若即若离的梦幻人物,眉目、姿态、动静、虚实,都成为画家通过女性人物“身体感觉”传导传递“身体语言和身体思想”的触媒。因而,在白璎的创作过程中,直觉虽然是创作灵感和激情非常重要不可或缺的动力,与此同时,伴随着灵光一现的多有盘桓再三、谋定后动的迟滞和一朝“分娩”前的痛苦,这自然是他唯美和追求极致的坚持所系。有人问他,这些画面人物是否有实际寄托或模特写生?他坦言只是虚拟和想象的女性。有时为了一个姿态,他会用自己的身体反复模拟想象的动作进行揣摩。由此见出,在他的水墨表现里,墨色的漫漶、流淌、掩隐、冲激、调和融入了激情的直觉和为象立意的平衡,在等待与寻求中他总是能机智地找到画面意象内在的节奏、韵律和华彩,如同中国戏曲中的“务头“,在人物动作的“时间性”长度里,白璎总是找到“决定性瞬间”的那个高潮节点。于是乎,这些没有时代特征千姿百态的女性及其动作画面就有了强烈的戏剧性张力,这些身体语言身体思想虽然以极为“自我符号化”的形态呈现却存在着更为广泛而丰富的社会学和文学解读的空间。白璎通过这些女性人物的身体传译和洞察了她们内心的私语,还折射了对这个世界的梦呓和念白。如此而言,白璎不仅在形式语言层面上完成了将传统笔墨意趣与现代线面造型表现的有机融合;也在“自我符号化”的演进中寻找并把握了“身体语言身体思想”阐发的契机和图式。亦由此,白璎的作品的水墨表达进阶到一个更高的层次,即是现代水墨的发展或曰当下城市水墨的意义已经不是仅仅作为一种媒材的价值存在,而更多要被赋予了文化命题的新的思想性意涵。
其三,意象表现的隐喻和象征,揭示画家独立而独特的人文意识和美学追求。白璎笔下的女性人物透析出一种与生活疏离感,她们让观者既十分熟悉,又充斥陌生化的印象。摒弃了具体场景和种种时代性的表征,显然会为这种暧昧、游离和不明确的意象表现所困扰。不过我们依旧可以在《沉香》与《入境》等作品里看见只是对都市女性精神世界的一种描绘,一种骄矜和孤傲透过妩媚和游移的身体姿态身体语作了注脚。他常常运用有点褪色的调子和故事的色彩,染就了略有怀旧和迷离的气氛。他在描绘女性身体时,略施粉黛,即便有意识地降低情色的意味,照样掩蔽不住都市女性的性感和欲望。这或然已经曝露了他自我表现的心像,白璎自己并不否认这是对都市女性以及上海气质的提炼和思考。他透过百变不离其宗的那种自恋与执着隐喻了画家自我的心绪。他或然把这些画面的“蒙太奇”看作一场没有时间印记的《欲望都市》。并且,他将这场戏剧找到了一个独立独特的视角:人物和背景的模糊形成了“间离效应”,那些私语成了人物内心的徘徊、内省、自娱的呓语和动作的旁白,同样也是画家入乎其内出乎其外的“导演阐述”。白璎的自我表白道出了他的感悟与心迹:“ 幕启与幕落,对我而言,既是看客,又是参与者,在这一出出情景剧背后,却彰显着我的立场,不与任何主义挂钩,也回避周遭的市井再现。凭着直觉走,随意生发,体会来自内心的偶发的、随机的感悟,倾听与捕捉可以勾勒的音符,调整着彼此间的距离”。《浅涉》、《轻曼寻香》、《美丽瞬间》、《守望者》、《爱·渡》、《沉香》等系列作品几乎呈现了他特立独行的表达方式,也几乎与上世纪90年代以后大多数反映城市生活的现代水墨画家相异,特定的时空背景及场景化的描绘方式往往是必要的“情节”元素,我们在刘庆和的《流星雨》、李庆萱的《股票?股票?》、邵戈的《城市垃圾》,也往往通过场景的映衬折射当下语境里城市生活的逼仄和焦虑。如邹建平的《休闲时光》利用场景的烘托,有意突出了躁动感、拥挤感、俗气感与象征意味。白璎充分运用以象尽意的水墨写意性,有如中国戏曲舞台的时空及场景表达,通过人物的动作演绎内在的真实性,这当然不是三维的物理空间,而是有着时间之维的虚拟的时空;在白璎的作品里已然洵化成一个消失时代表征没有时间节点而有着时间长度和人物状态的意象世界。这些女性人物虽然没有明确的指代,却在有意无意间透析出一种现代城市社会的气息,她们是城市生活中另类的人群,也掩映出某些独特的城市气质,比如寂寞、慵懒、随性、迷茫、温情、卓尔不群的意念和心绪通过身体语言身体思想展现开来。她们有着怀旧的影子,又或许有着当下的趣味。你可能会联想起新感觉派小说家刘呐鸥笔下的女人,抑或是李欧梵《上海摩登》里描摹的城市意象,也会闪现当下各种秀场和T台上甚至街景飘然而过的女人。如果你将白璎笔下的画面与刘呐鸥的小说诸如《都市风景线》相联接,甚而会产生一种“互文”的修辞现象,这就是关于“女性身体肖像”的文学描绘:有着“樱桃嘴、一双受惊的或不容易受惊的眼睛”和“柔滑的鳗鱼式的”身体。她们永远是在时尚与古典、世俗与超迈之间游移、彷徨和摆荡的女主角,重要的是,她们不仅属于过去、更属于现在和将来。生于上海长于上海的白璎将对于这个城市的熟稔与思考化作对于城市里女性的观察与表现,某种身体语言身体思想的阐发也同样寄寓了对这个城市意象的隐喻和象征。唯美、妩媚、孤傲与略显节制的性感似乎折射了这个城市上百年所蓄积所陶冶的某种气质。白璎消弭了特定的时间节点让画面成为一种“空筐结构”,丰富和延展了画面的时空容量,将画家对现实的观察移植为更具历史纵向感的人文关怀。我们都是处在历史的场域之中的过客,白璎与观者在漫长的等待里,在恍惚的入境之际,共同完成了对于这个城市的历史与当下所寄予的深情回望,对于这个百年来的“欲望城市”所升华的理性出离,也完成了视野延展的审美观照。就是这个画面瞬间,“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作者:徐明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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