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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14 00:00
一张铺满整面墙的大画,让陈可变得“陌生”。墨点组合的空旷,是陈可制造的“场”。我们经常站在一个又一个疏离现实的入口,等待着进入的机会来临,而我们往往忽略,温暖或许就在身后或者身边。
艺术家 陈可
另一个阶段
当陈可突然说了一句“已经不太年轻”,这吓了我一跳。
岁月并没有在陈可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却在改变着她的内心。对于生活,陈可正有着越来越多的新感悟,她仍然会感受“孤单”,却懂得“孤单”来自于对自我的过分关注。宇宙洪荒,每一个存在过的个体都不可避免的寻找“自己”,陈可说,只有当自己不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或许才会减轻“孤单”的痛苦。 回到画面,陈可将过去作为背景的风景拿到前台,而人物则被隐没,变成陌生又熟悉的擎伞者、沉思者、寻觅者……类型化的人物渲染着风景,又让作品形成着前后的比照,如同是一个更“孤单”的世界,却更是改变“孤单”的尝试。
《黑塞与雾中之雾中》 26×36.5cm(雾中 piece of landscape) 木板上油画 2015
三年前,配合自传《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孤单》的发布,陈可在今日美术馆举办了大型回顾展。在这场展览中,陈可为自己标志性的“个人情绪的直接表现”的创作方式写下句点。一年后,得自一场偶遇的“弗里达系列”亮相亚洲顶级的香港巴塞尔艺博会,展示着陈可别样的的创作线索,这个呈现一位女艺术家视角中的另一位女艺术家,一个女人眼中的另一个女人的系列,让陈可的敏感与敏锐展露无遗,又让人不得不产生对陈可更大的好奇。随后,陈可在自己人生的“特殊时期”转入“神秘”,博览会上的零星亮相让观众无法捉摸一个动态的陈可,而作为最具有代表性的女性当代艺术家,陈可又意味着一种方向。
《黑塞和雾中》 (黑塞 piece of portrait), 26×36.5cm(雾中 piece of landscape) 木板上油画 2015
应该说,在远离公众视野两年半以后,陈可的新个展充满神秘。名为“密林”的展览再次将陈可拉回到我们眼中的艺术世界,由一张覆盖整面墙、尺幅达到16×6米的大型绘画、七组人物小像、一部分最新创作的风景题材作品与一件装置作品四个部分组成的“密林”,展示着一个变化的陈可,提示着可见的脉络。新展览带来的显著观感是,陈可将视角转移到了自我之外。这是陈可的“另一个阶段”,也是陈可的“最新阶段”。对“自我”的放弃不是逃离,而是对更多“自我”的庇护与召唤。
艺术家陈可在自己的空间作品《覆盖》中 在这里,现场被“密林”的情绪所感染,在覆盖墙面的巨大作品中,光点弥漫的林荫道如同指向另外一个方向或者空间,隐喻着无数种新的可能,在那里,是“密林”的结束,又像是“密林”的开始。于是,我们看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陈可,一个不再书写自我的陈可。
《某月某日雨》 200×300cm 布面综合材料 2015
在黑漆漆的密林中穿行
当我们所熟悉的陈可不再关照内心,那么她会关注什么?
引用周嘉宁在《密林中》的自序,陈可说,“只有抛却失望的人,才能继续穿行在黑漆漆的密林里”。陈可并不讳言自己当下的状态。“现在可能是比较纠结、比较想事的阶段,心里的事比较多,想的也比较混乱”,陈可如是说。但是这种“混乱”并不意味着一种无法理清的杂乱无章,而更像是人生处在变化阶段,不期然的节奏变化带来的对人生感悟的更复杂与更丰富,是每一个人都会经历的人生,但只有敏感的人才会感受到其中的慌乱——因为它起源于对自我的了解,又着陆于自我对人生的理解。
《卓别林与木屋之卓别林》 36.5×26cm 木板上油画 2015 在生理和心理上,陈可都正在经受这样的变换。这样的变幻如同将自己置入黑漆漆的密林,在这里,她仿佛离开人类文明的城市居住者被弃置荒野,“自我”变得脆弱。这让她不再满足于那个直白纯粹的“我”,而是不得不走向另外一边,去做一个“旁观者”。这让陈可得以在创作中摆脱“我”带来的压力,也让陈可得以突破“我”带来的束缚,不再因为个人固有的情绪而带有的色彩让身处其中的“我”产生疑虑与犹豫,纠结与失望,而是在心结与情绪的纠缠中试着寻觅解脱与放弃,并在跳脱自我的实验中,选择在“别处”回望。
《卓别林与木屋之木屋》 36×51cm 木板上油画 2015 这当然意味着陈可创作的出发点发生了变化。在“密林”个展中,那个把自己影射在画面中的陈可在“弗里达”之后消失地更加彻底,取而代之的是幽深的风景,是空旷的场院,是历史上“有些边缘”的人物,个人的情绪被消弭在风景或“别人”的故事里,转化为与观众更为平行的视角,以更隐晦却又更开阔的形式,向观众倾诉,与观众对话。如果说,“弗里达系列”让人看到的是陈可在人物表现上的精进,新作则意味着陈可创作精神上的真正转向。这一次,陈可不再是用自己的喜怒哀乐调动观众的喜怒哀乐,而是试着与大家一起,密林中“孤单”的陈可找到“孤单”的你我,一起摆脱,放弃“失望”,从这段黑漆漆的密林中穿行而过。
《大象》 70×100cm 布面综合材料 2015
Hi艺术=Hi 陈可=陈
这是一场最“难”的展览
Hi:距离上一次在北京的个展已经三年了,这次展览的准备期是怎样的呢?
陈:整个展览的过程真的是一点一点做起来的。一开始我的想法,跟最后的结果很接近,但是中间打磨的过程特别痛苦。就像一块石头,它一开始就在那里,但是棱角需要一点一点去打磨。你知道它大概是一个什么东西,却不知道具体的形态。甚至一直到七月份的时候,我们这个展览的策展人周翊介入的时候,我能告诉他的也只是关于这个展览的一个抽象的概念,作品的具体形态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周翊在我的工作室问我的第一句话是,“你们展览确定是九月份吗”。所以这个展览其实是延期了,因为中间有很多调整。
《戴安·阿勃斯与街景》 36.5×25.5 cm(戴安 piece of portrait), 42×30 cm(街景 piece of landscape)木板上油画 2015
Hi:现在很多展览的“策展”环节变得很微妙。
陈:我觉得策展人很重要,如果不是周翊的话,这个展览可能还出不来。他有美术馆的专业策展经验,又有艺术家的身份,他既可以从美术史或者空间的角度来思考,又可以从艺术家的角度来思考问题,所以我觉得策展人的介入非常重要。
Hi:展览名称“密林”是策展人取的吗?
陈:不是。当时只是想作为一个暂时的题目,后来一直延用到现在。我不知道这个词语从哪里冒出来的,就是觉得特别合适。其实“密林”这个题目,是一个很宽泛的名字,所以里面呈现的东西其实更多。每个人面对它的时候,都会有自己的理解和感受,我想这次这个展览,是我做过的展览里面最难的一个。
《带枞树的山丘》 150×200cm 布面综合材料 2015
当时的我不代表现在
Hi:这个名称看起来不太像之前的展览风格,比如“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孤单”,“弗里达·一个女人”,感觉之前的展览主题性会更明确一些?
陈:我基本上是按照系列来做作品。回到这个展览,可能对这个方向的关注也差不多有两三年了,我觉得有时候,画一个比较具体的形象,反而难表达感受,反倒是一个片段的风景,更能让人体会到某个时刻人的一种状态——它更多元、更含蓄。我之前的作品里面,人物的情绪很直接,就是“难过”或者“快乐”,但是现在,可能年龄大了,没有特别单一的情绪了,很多东西都是混在一起的,没有办法去辨别这种状态是难过还是快乐,更多时候会是一种灰色的状态吧,比较平静,但是又有不安。
Hi:那你是越来越关注自己吗?
陈:二十多岁的时候,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但是慢慢的,可能注意力会转移。对我来说,根本原因在于我觉得越关注自己,越难受。我想,世界很大,可能只有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重要了,才会更“高兴”一点。
《伍尔芙与灯塔》 41×29cm(伍尔芙 piece of portrait), 32×41cm(灯塔 piece of landscape) 木板上油画 2015
Hi:所以这次展出的人物作品看起来好像是一些“外人”?
陈:其实我在做一些梳理。我选择的这七个人,虽然与我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从他们身上,我能找到相通的感受。
Hi:那种关照自己的状态回不去了吗?
陈:应该说,我的每个阶段的作品都代表当时的状态。就是一种自然而然吧。现在,让我再画以前的东西是一件比较难受的事,不是说感觉那么画很“假”,而是没有那样的特别单纯的状态。那是当时的我,不代表现在。
Hi:所以观察的视角有转变?
陈:是的,其实从“弗里达”的系列开始,就在尝试用一个艺术家的视角来观察和创作。我这次画的七个不同的人,跟以前相比,可能更多的感受到的是他们和我内心的某些呼应,所以可能这就是转变,视角从我自己身上离开了。
《雪山》 110×160cm 布面综合材料 2015
表达一种孤独的状态
Hi:这个展览会有一张“前所未有”的大尺幅作品?
陈:是的。四十八张拼起来,16米乘以6米的尺幅。画完这个,可能以后再大的画我都不怕了。这张作品的缘起是当时温凌和烟囱展览的时候,温凌用过这面墙。我很喜欢这面墙,因为它两边都是斑驳的,而且这个空间又有一种废墟的感觉,很“冷”。我当时就想等我有机会在这里做个展的时候一定要把这面墙用起来。但是想法和实际操作还是有出入的。最后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做了各种试验,换纸、换方法,直到换到现在用的傣纸,才找到一些感觉。我本来设想一张张画好最后拼起来就可以,但是后来实验了发现不太合适。再后来又在墙上画也不对,最后只好铺在地上。这件作品成稿就画了三次,到第三稿才觉得OK,找到感觉之后用了整整一个礼拜,一口气画出来。因为这样的作品必须一气呵成,中间不能停,而且状态必须保持的非常好。比如我要画一棵树,就只能一笔从下到上,否则那个墨接不起来。
Hi:这是一件纸上水墨作品?
陈:我觉得也算是在考虑,怎么让传统的一些东西,跟当代或者跟艺术家的个体能够联系起来。一种材料对我的感觉,跟对别的艺术家的感觉应该会有所不同,我希望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受。这次是材料上的一个改变,但是对我来说,并没有觉得是转换到另外一个体系,还是在绘画领域讨论问题。我觉得这件大尺幅作品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怎么去、用什么方式画,是一种绘画的方法论吧。因为大尺幅作品有它的特点,你贴近了看它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但是最后的呈现是一种空间——局部是抽象的,但是整体是具象的,否则的话就不对了。因为这件作品画这么大,就是要给出一个说法,我用这个材料,是希望可以从这个体系里出来,不然是没有必要的。
陈可与新作《密林》 1600×600cm 手工傣纸 墨 2015 Hi:你担心风险吗? 陈:我倒不怎么考虑风险。我其实不太想去随大流,想刻意的去避免。这次就是一个特别大的挑战,它有那么强大的背景,我又要去做自己的语言,这个就是一个特别难的事。 Hi:那最终呈现的这种感觉的来源是什么? 陈:我们后来在这个展览中途突然看到一首诗,觉得跟展览最初的设想,很接近,整个氛围的感受都很对。就是想表达一种感受,一种孤独的状态。我比较喜欢庞贝的壁画。但是东方的影响又无可回避。这件作品,用了东方传统的纸墨,但是在形象和方法上,我觉得是很西方的。它最后就是在用光的方式来呈现,和印象派有些相似。可能我对这个比较敏感,回想很多记忆里的场景,对“光”有着很多现场的记忆,这件作品表现光透过树冠、从树叶缝隙里落下来的那种感觉,我觉得这种感受比画一棵树要更真实,因为它更接近你内心的感受。所以后来就基本是一些点,上面连贯的线都很少,在一定的距离去看,这些点会串成一个形象。
《蒙克与太阳之太阳》 26×36.5cm 木板上油画 2015
Hi:对你来说,技术不是问题,那么创作这么大的作品有哪些实际的困难?
陈:之前没有想到这么难。但是因为已经走到半途没办法“撤”。而且我还是有一点固执吧,基本上什么事都一定要真的碰墙才会回来,当我觉得前面还有路的时候,我都会选择再往前走一走。当时真的是感觉只要还有几天时间给我尝试,我都会去坚持的。但是整个过程真的是太纠结了,也是把自己逼到那份上了,所有事都不管了,到后来甚至觉得过程比结果更刺激,更重要。中间有几次我都觉得可以了,过了一天再看又觉得不行,又要开始重新找,整个过程中纸换了无数种。当时就是整个人在那个状态里,眼前就只有这一张画了。
Hi:你喜欢这种状态吗?
陈:这个状态非常纯粹。画这种大画,一整天的状态都要非常集中,对脑力是一种挑战,对体力也是,这些画光铺纸就要一个小时,我还需画一会儿跑到工作室的二楼去看一下全貌。
《湖边》11×13.5×22 cm旧木盒,油画颜料,声音 2015 每个人都在寻找“庇护所” Hi:最后作品与空间的效果,你怎么看? 陈:以前,我觉得可能还没有能量做这么大空间的个展。现在可能慢慢有一些力量出来,可以适合这样的释放。对星空间来说,它搬家的过程也是在激发艺术家很多潜在的东西,这个大画确实是帮助我打开自己,对于这种大型绘画不再怕了,也找到了自己的一种语言系统,我觉得特别重要。 Hi:回到“密林”,这个展览是一个阶段性的展览吗? 陈:是的,有四个部分,可以集中呈现。 Hi:这个展览仍然有空间作品的呈现? 陈:对。最早的时候,觉得这个展览应该有一个“小空间”,就是在这个场地里头做一个小的空间,也是对之前提出的问题的延续,但是具体形态也都没有想好。最初我们也请建筑师一起参与,但是他们会更多偏重建筑语言,我想没有必要那么复杂,最后更多是我和策展人之间的沟通。最终呈现的“小房子”跟之前的装置作品有所不同,它会带来被包裹的感受,会有一种安全感——这也是我一直比较在意的,我觉得这种空间感,你在里面可以觉得很自由,因为这就是你的空间。
《伍尔芙与灯塔之灯塔》 32×41cm 木板上油画 2015 Hi:是你的“庇护所”吗? 陈:我更多想的是每个人的“庇护所”。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庇护所”,它不是一个具体的空间,不是买一个房子住在里面,而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庇护。人需要找到一个让生活更有意义的支点。我觉得我也一直在找这样的支点。 Hi:那你现在的支点是什么? 陈:其实就是跟着自己的那种东西吧。比如作品,就像我的日记,虽然不是用文字写的,但是它应该跟我有关系,不应该是造出来给人看却跟我自己没关系的,甚至它首先应该是对我有意义的。对我来说,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一个支点就是作品,其次是小孩,有了小孩之后她会是第二个支点。 Hi:那你已经穿过这片“密林”了吗?
陈:还在穿吧,一直在路上。但是能看到尽头的光了。
艺术家 陈可
来源:HI艺术人物 作者:滕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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