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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洪亮蔓延——康蕾的艺术创作状态

2016-03-04 11:00

策展人描述

  “无边的生长”是一个表述康蕾作为艺术家的个人思考与成长片段的展览。作品创作年代跨越了10多年,其中蕴含着康蕾对人生、世界、艺术、自我的感悟。“无边的生长”不仅是一个状态的描述,一种叙事的方式,更是康蕾内心的一份愿景。

  在我的脑海中这个展览很像一部电影,回闪的镜头、远景与近景的切换、物象与人物细节的特写,交错、晃动、融合……但这不是一次造梦的视觉体验,展览试图真实地表达一个艺术家创作的心境、精神与身体的碰撞以及作品生长的过程。尤其是康蕾的创作方式,我感觉更似寓言,由此及彼,将深刻化为可观的形象,可感的色彩。再有,寓言并非是长者与历经世事者的专利,康蕾的成长历程虽不惊心动魄但她并不缺乏丰富乃至错综复杂的或震撼或细微的感受,艺术家凭借自我的敏感与理性的剖析将这种感受通过物象所产生的寓意传递出来,绚烂、美好、诱惑、纠结、渴望甚至恐惧皆蕴含其中。但它们又始终与现实保持着距离,就如同画面和我们永远保持的那种距离,仿佛是另外的一个世界,有自己的尊严,很近但不易穿越。因此,“无边的生长”这个展览将是康蕾式的隐喻同观众的眼睛、现实的空间相碰撞的一次实验。

  康蕾

  1975年生;中央美院油画系教师,副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1999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获学士学位;2002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获硕士学位。

生长,蔓延——对康蕾创作状态的观察

  记得艺术家周思聪在写自己的小传时,是这样开头的:“我的经历简单而幸运,说来话短。”想来这句话送给艺术家康蕾也是合适的。她算是艺术的幸运儿,从年少时考入中央美术学院附中,再以第一名成绩考上美院油画系读本科,到研究生毕业留校在基础部当老师,而后到油画系任教,仿佛顺风顺水,“简单而幸运”。但艺术永远有它的特殊性,饱经风霜固然会增加感悟,但作品与一个人的成长历程时而有关,时而无关,艺术家的创作有时会以特殊的轨迹运行。如今,展览常常可以串出艺术家的成长轨迹,进而呈现出艺术家创作时那些复杂而微妙的状态。故而在这里就谈一谈我和康蕾几次在展览中的交往以及对她作品变化的认识。

康蕾《乐园》坦培拉综合材料140×200cm 2015年

  细想起来,从认识康蕾到现在已经12年了,我最早见到她的作品是在2004年。那时,搬到望京的中央美院还没有美术馆,展览都在地下展厅。我偶然看到了唐斌策划的一个名为“有画好说”的展览。艺术家是几位新近美院硕士毕业留校的年轻教师。展览上,康蕾的那组塔吉克人物组画非常耀眼,强烈的色彩、纠葛的人物关系以及他们略带伤感的眼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后,通过唐斌的介绍,我有幸在同年的夏天为康蕾在内的其中的五位在上海策划了一个名为“初夏”的展览,试图表述他们作品开始逐渐走入成熟的状态。当时这几位艺术家给我的印象是都具有扎实的功底、平和的心态,画面不追求当时流行的符号化“冲击力”,而是在探讨“永恒”、“耐人寻味”的价值,很有学院作品的那股劲儿。在上海的展览,康蕾的这组人物画也倍受关注。她同期的作品《冥》甚至登上过《美术》杂志的封面。这对一名年轻艺术家来说是不容易的。这也促使我,每隔一段时间,会到他们几位的画室转转,聊聊天。

康蕾《无相》坦培拉160×300cm 2016年

  四年之后,在康蕾的邀请下,我有机会在今日美术馆策划了当时中央美术学院几位志趣相投的老师的展览,取名“平远”。展览借宋人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提出的“三远”之“平远”,来呈现几位艺术家“在喧嚣嘈杂中寻求一份平静之心的希冀,也应了他们在画面寻根传统,在冲澹中力图有为的寄托。”更强调“他们不是以西润中的缔造者,也不是以古融今的典范,却是在对中国传统的重新审视中,以所学的西画技艺,尝试着属于自己又具有内涵的艺术创造。不跟风、不盲从是他们对自己的要求”。此时,康蕾拿出了一组有关戏曲的作品,在群展中显得非常出挑。她借中国戏曲的元素抒写她对人生如戏,对现实世界颇有些旁观者的感悟。画面与生活的拉度所呈现出的某种味道,促使我们在那次展览之前,做了一次对谈。在谈话中,康蕾很清晰地表达了自己对艺术的一贯态度,其一是距离、其二是严肃。

  “距离感也可以表现身边特别近的跟生活融为一体的具体的艺术。所谓距离产生美,艺术就可以追求这种距离。……没有选择现实生活的题材是感觉每天都在经历,我想跳出来求一个精神的超脱,因此我去追求距离,追求能把艺术中的很多因素都融入到里面的距离。”

  “我对自己有这个要求,不想抱着游戏的态度去对待。我把它看得很高,也投入了很多感情,是以一种认真的、严肃的心态来作画。我上学的时候对色彩运用得比较好,虽说颜色对于作品来说是比较表面的,可漂亮的颜色并不妨碍表达深厚的东西……”

康蕾《距离系列》坦培拉 200×140cm×6 2013年

康蕾《距离系列》局部

  康蕾如此坚硬的表述,使我对她甚至产生了几分敬意。那次展览之后,康蕾做了母亲,各自忙着,我们的交往少了许多。2015年的一个夏日,康蕾打电话给我,希望帮助策划新的个展。这使我看到了她最近的“青花”系列与“乐园”系列作品等新作。花间的人物、花朵的细节,引诱着我重新来思考,审视康蕾的创作。如前文所说,康蕾从附中到美院油画系任教,可谓是顺风顺水的学院艺术家。学院的环境、稳定的工作、美满的家庭,所有的经历都决定康蕾不可能成为那种将嬉笑怒骂直陈于画面的艺术家。事实上康蕾的稳定、克制、理性也是我接触的艺术家中不多见的。但稳定不等于安于现状,克制不代表着没有抱负,理性不意味着没有激情。康蕾在以蔓延的方式对自己之前划定的艺术边界进行拓展,以个性碰撞社会,甚至寻求在自我审美意识下的反抗,只不过她的表达更加内敛而富有深意。康蕾善于将《诗经》式的“比”、“兴”手法隐喻地处理在自己的作品中,她的画就像音乐中的蓝调,不似古典乐那样沉静,也不像摇滚似的热烈,而是一种温婉的激荡,如冬日午间的太阳,娇艳而冷静。因此,她的这批新作应该是康蕾艺术理念在渐变式地接近她所追求的那个生长的边界,质变的节点。

康蕾《花间词1》坦培拉 60×60cm 2014年

康蕾《花间词4》坦培拉 60×60cm 2014年

  为了更好地表述这一状态,在讨论本次展览的主题时,我们一直不能达成一致,最后“无边的生长”这个名字是康蕾起的,是经过反复讨论后才确定下来。她有一段话值得在此摘录:“这是一个很容易被识别的世界,因为人的创作越来越标签化了。哪怕是做个艺术家,此类仿佛最自由自在的行当,都难免被定义、被分类。而艺术家自己,也不知不觉地安于在这样的定义与框架了。但好奇心与真性情是艺术家与生俱来的武器,挑战边界、无边的生长,我不希望给自己固定限制,希望有无限的生命力和创作力。”从这朴实的发自内心的表述中,我们能感觉到她的不满足、有惯性的拒绝风花雪月之后的大抱负。

康蕾《时间会老吗》 坦培拉 140×200cm 2015年

  还想强调一点,学院艺术家对技法的痴迷。康蕾选择了坦培拉,而且情有独钟。为这次展览她特意创作了两件尺幅较大的新作,其中一幅就是用坦培拉完成的。坦培拉是油画流行之前欧洲画家的主要创作材料,在壁画中应用尤多。坦培拉技法古老而复杂,不但需要专业的研究,更需要艺术家的耐心。康蕾的坦培拉作品,多采用混合技法,她在注重对象塑造刻画的同时,更喜欢采用单薄的透明罩染,使画面效果有如水彩甚至水墨一般轻灵通透,让对象跃然纸上。这种效果在其《青花》系列中就特别明显。此类绘画语言的尝试与她对“距离”的迷恋不谋而合。

康蕾《青花2014.12.03》坦培拉60cm直径×3

康蕾《青花2014.12.03》局部

  在观赏她这幅长5.6米、高2米的坦培拉新作时,我们感到的是热带丛林的丰盛,各种植物交错其中,彰显着各自不同的性格。在一片蓝绿色之间,我发现了一片悦动的红色仙人掌。我问康蕾:为什么你的画里有红色的仙人掌?她说这是她自己的创造。这种回答任性而又真诚——艺术家本来不就是个造物主吗?每个人在生活中都会碰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康蕾的态度是:“面对问题,每个时代的人,每个具体的人,甚至每个人的不同时期都会有不同选择,不同表达态度。我倾向性选择向内寻找,解决外部困扰,追求心的‘随遇而安’。”这样的态度也造就了康蕾作品中形象、色彩的任性与内力的彰显。红色的仙人掌美艳如血,却因它的利刺让人敬而远之。来自心灵的色彩与大自然的生物搅动、融合,创造出了一种二手的真实,真假虚实之间所传递的正是现实与艺术之间的距离之美。喜欢美好是人类的天性,创造美好更是艺术家的追求,可贵的是正视美好之外的阴影,直面内心深处的恐惧。

康蕾《乐园2016,生长》坦培拉200×140cm×4

  像往常的一些作品一样,在康蕾的这幅《乐园2016,生长》中我们又一次看到了缤纷色彩下隐藏的那条蛇。对康蕾来说,这条蛇如同伊甸园里罪恶的诱惑一样恐惧,因为作者天生怕蛇,不是一般的怕,而是想到就会起鸡皮疙瘩。她说,作画时不会想到害怕这回事,一旦画完之后再看又会感到毛骨悚然。这种敬畏的体验十分有趣,一方面绘画成为了艺术家疗伤的良药,她用作品对抗恐惧,享受艺术创作的快感以致忘却了现实中的恐惧。另一方面,她又以“残忍”的方式去体验,坦然地直面人性的弱点。那长满仙人掌的乐园就是她内心世界的缩影,美丽与利刺、诱惑与恐惧并存。

康蕾《乐园2016,生长》局部

  纵观她的创作历程,从边疆的塔吉克人物到身边的人与事,再到传统的戏曲舞台,康蕾的作品始终着眼现实却又不着痕迹地与现实有一种疏离。因此,有必要再细说一下康蕾作品中的“距离”。在她看来,传统与现代、抽象与具象、思想与表达、内心真实与视觉直观间都存在着距离,而且这些距离并非一成不变。她痴迷的就是通过有效的手段在创作中探寻距离的变量,在相对两极的“即”与“离”之间寻求艺术的意义,对艺术语言的探索就是其中之一。事实上,康蕾从很早开始就想通过改造传统水墨语言而与现代油画发生对接。她很喜欢木心的一句话:“向回走的作用,是借古代的弹力,弹到前面。”所以她像许多前辈艺术家一样,希望在充分研究中国绘画与西方油画语言的前提下,“打开界限,打破语言束缚。研究利用中国传统元素的表象,超越传统意味的表达。用中国水墨和壁画等民间因素对画面语言改造,融入中国书画的书写性,空白和透气。”

康蕾《乐园2016,刺痛》坦培拉200×140cm×4

康蕾《乐园2016,刺痛》局部

  在她的另一幅油画新作《乐园2016,刺痛》中我们已经可以看到这种试图突破的苗头:与其惯用的繁复、铺满式构图不同,这幅作品背景为纯白的画布底色,有意借鉴国画计白当黑的空间处理方法。仙人掌的叶面有明显的笔触痕迹,叶子上的利刺也采用书写性的手法生发而出,画面局部还能看到宛若枝蔓蜷曲的构造,明显学习了传统写意花鸟画中藤蔓的处理手法,是以书法入画的典型方式。简单的一幅作品并不能说明艺术家在创作上经历了某种质的飞跃,更不能说她已经找到了一条蹊径,但这样的作品起码呈现了艺术家不断“蔓延”的创作状态。

康蕾《乐园-仙人掌1》坦培拉,100cm直径

  最后,我想说以老套的图像分析与精神分析来解读康蕾的作品恐怕太无趣了。希望此处的所有的分析源出于观看与直觉,而这个展览也将是一个让更多人了解艺术家内心渴望与创作状态的展览。其主角希冀“无边的生长”的艺术家康蕾正是一位不想固化自我,希求不断突破的艺术家。她认真地对待周边以及内心的世界,她认真地将好奇心注入每日的创作。因此,读康蕾的作品会使观者感到她画的向日葵、画的漂亮女孩子,画舞台上的瞬间,都没有风掠过花花草草时的那份轻盈,少女眉梢上的那点妩媚。她肃然地观察、分析、描绘,借着那些对象,表述她试图言说的问题。她甚至将古老的西方坦培拉技法带到当下,在薄而繁复的过程中,沉淀时光的价值。所以“无边的生长”是一次纪录康蕾蔓延她艺术疆界的展览,一次在渗透中对话,在生发中成长的入微描写。

吴洪亮

2016年2月25日于望京

作者:吴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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