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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冬冬是中国当代最著名的写实派画家之一,同时,他在哲学方面也颇有建树。陶冬冬相信世界上事物的存在性,然而,任何一位艺术家可能都会有所感触:我们的感知——不论是眼睛看到的,大脑感应到的,或者是心里感受到的——总是处于不断的变化当中。陶冬冬的水中世界看起来就像是浸没在浅水池中的图片。近代历史与现代的东西方人物——尤其是佛陀,以及耶稣和玛丽、毛泽东,甚至是迈克尔杰克逊、波提切利笔下的维纳斯和是沃霍尔笔下的玛丽莲,亚洲妓女和维也纳嗣女——都好像贴附了水膜似的呈现在我们面前,微微泛动的波纹下,作品中人物的形象也变得若即若离。很多时候,我们需要凝视几秒钟才能够分辨出作品中的人物形象。但是熟悉了陶冬冬制定的的“规则”之后,就会发现这个“游戏”是多么的有趣。无法立即识别出作品中的人物形象,这是陶冬冬和观众开了一个玩笑,或者,更可以说是我们的大脑同我们开了一个玩笑。
作品主题所展示的形象都是在我们现代人意识中备受崇拜或爱戴的人,当然这些形象本身并不一定属于现代。而且,我们每个人对各个形象的感觉也存在很大的差异。确实也是如此,某些人及其讨厌的人可能是另一些人的偶像,一个人的救世主可能是另一个人的恶魔,一个人的信仰可能是另一个人轻蔑的事物,甚至是某些人认为的艺术作品,在另些人看来完全就是视觉垃圾。然而,这些主题也只是人类在某个时间段内的形象,他们影响并改变着他们或者我们的世界,或者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他们或者我们世界的改变,而他们之所以存在于我们的意识当中,则完全是因为其被赋予的重要意义:他们在自己的生命中所展现的美丽或者优雅,权利或者智慧。这就是陶冬冬在自己的作品中制定的“淹溺”规则——只有找到作品主题的意义,我们才能拯救被“淹溺”的视觉。
无法“存活”的是这些主题的清晰度。它们保留了对我们的坚持,无奈却被水层包围,轻轻的骚动就会让其“面目全非”,也使得我们无法辨清它们真正的本性。但实际上,对于它们的本性,我们也是全然不知的。几百年来,古老的神话被传讲了数千次。而现代的形象经过想象和放大,你甚至会产生这样的感觉——“认识”别人比想象自己更容易。在这个充满名人效应的时代里,如果真的人人都有机会成为十五分钟的名人,那么可以百世流芳的肯定是类似于神灵的人物,因为他们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我们真的可以在神灵的影像中看到我们自己吗?陶冬冬的作品真的道出了我们自恋的冲动吗?可能原来水灵的水仙在水的映射下变得毫无生机。那么除了水下的映像,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就会使我们愉悦吗?我们真的喜欢快乐的,美丽的或者是强大的自己吗?如果这只是一种愿望,我想我们完全可以这样想象自己;而那些可以做到的人,终究也会接纳我们,反过来,或许我们还可以在他们身上发现自己。
但是在某种意义上,这只不过是镜像或者影像而已。陶冬冬的水中世界左右了我们了视觉,甚至是我们的思维,他在这一系列的作品中提出了西方绘画中的基本论点:绘画可以作为一面镜子或者一扇窗户吗?一面放大自我(感觉)的镜子,或者一扇折射爱慕对象的窗户?陶冬冬利用完美的清晰度提出了这个问题——应当将事物放置于清晰度稍差的环境里,但这并不指的是他的写实主义风格;而是我们欣赏的方式,我们欣赏他的作品的方式。陶冬冬的油画就像是幽灵:所见并非所实。我们的眼睛告诉我们这些事物的存在性,之后我们的大脑又会告诉我们这些事物分别是什么。当然,这些事物是的确存在的,这只不过是颜料所产生的一种效果。但是我们识别出这些形象只是一瞬间的反应(几乎是一瞬间),我们会联想这些形象的相关知识,会牵扯到我们的感觉,甚至是所有与之相关的信息。这时,陶冬冬的作品可能就会在我们的脑海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所有与之相关的事实和感觉,在我们的想象视野中浮动。不论陶冬冬赋予这些作品怎样的清晰度,作品中的形象终归是虚实的。但不论是陶冬冬怎样运用水影的效果模糊这些形象,最后他们又会变得无比的真实,甚至比我们日常经历还要真实。这就是我们的愚昧——亦或是,自欺欺人。绘画只不过是实现这个目的的一种方式,但陶冬冬的作品这个目的变得如此清晰。
云裳花容
在陶冬冬几乎以叛逆的方式称呼的“云裳花容”新系列画作中,这位艺术家的思虑超越了大自然。在这最新的系列中,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意识到美丽不仅仅出于情人眼中,更可能是根本固有的,象是一种经验的特性,更是一种存在的特性。
的确,这种“内在美”是一种挑战眼睛而不是取悦眼睛的美丽——如果它允许你用眼睛捕捉到它的话。陶冬冬的“云裳花容”系列画作比“贵妃醉酒”画作更捉摸不定;它们同样明亮发光,令人着迷,但这一次,我们几乎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呈现给我们的是一种几乎隐形的力量,一种似乎是浑然天成的“美丽”,从所有的具体影象解脱出来。确定的说,就如同过去,一张脸孔潜藏在水的深处。有时候,它的五官面容可以辨识;其他时间,所有都溶解成一片——不仅仅是在舞动的光影和水面波纹之下,更是眼力所无法看见。这种美丽存在于水雾间,或者就是以雾的形式出现,一个雾濛濛的幽灵,难以直接看见——而是通过你的鼻子、你的手、你的全身感应到。是的,一幅画作就有这种力量。
当然,一幅画作之所以做得到,不是让你的身体实际发出这样的叹息,而是为你安排一种状况,让你如此回应。越来越深的水,更多的感官暗示,以及陶冬冬“水的世界”画作大体来说的温柔、脆弱的外貌——以及特别是“云裳花容”系列的水——就有这种效果。并不仅是脸孔的祥和散发出的内在美,如陶冬冬在这里所传达的(尽管若要脸孔象征画作超自然的情境,必须要祥和);而是画作整个视野的祥和安宁,其中所有一切,都带来——其实也幻化成——这种朦胧的、抽象的和奔放的美丽。
在“贵妃醉酒”系列中,美丽的境况及最终的,美丽的概念预示着它将自由飞翔,并将席卷我们。而在“云裳花容”系列中,概念确会自由的飞翔——而且它不会借此引诱我们投入它的怀抱,却是会弥漫渗透到我们意识的每个角落。美丽不再只是我们生命中所必须的,反而我们的生命是它的要素。涟漪下的脸孔可以是任何人的,包括你在内,但它不会替代你的脸孔,或任何人的,它的存在只是为脱离肉体纯净之美的概念画下了一个标点符号。
“浴火”系列侵略性地攻击了面孔,揭露出面孔至少可能有的神性潜力,一点不因水火相容本身是不可能的实物,而有所减损。陶冬冬在这里接受了双重挑战,一方面要创造出如此神奇的隐喻,另方面还要赋予其视觉形貌。但他两者都做到了,作为将“云裳花容”从形貌本身解脱的一种方式。就像“云裳花容”,“浴火”则更接近纯粹抽象的边缘,因为它们都在追求一种纯净的美丽。
我们能说“云裳花容”(包括“浴火”)画作真正美丽吗?事实上,它们教导我们的是,虽然我们看不到真正的美丽,但我们可能想像真正的美丽。在这里,美丽之心在跳动。
贵妃醉酒 美丽的感受
陶冬冬称他最近一系列画作为“贵妃醉酒”,实在是恰如其分。这个命名方法是来自于他先前的画作系列:几个头,几张脸横渡历史和文化、记忆和传奇,几乎游到了水域的表面,持续不断的涟漪干扰了我们观看菩萨面容、唐朝名妓或玛丽莲梦露的视野。但是,一旦影象最终战胜了涟漪,保持住一种几乎纯净的清明,此刻影象还是真正沉浸在水中,但它们的五官却变得难以捉摸,面容特质变得摇晃不定。它们迷人依旧,但不是以存在主义引起共鸣,甚至没有散发出它们尘世的魅力。现在它们的存在却真正经过扭曲;任它们漂浮的液体现在将它们推向更深处,蓄意破坏了它们的真实性,改变了脸孔和它们的饰品,虽未到不可辨识的地步,却超过了标准的视觉真实性。它们濒临幻觉边缘。
谁的幻觉呢?究竟谁才是醉酒的人呢?是你凝视的脸孔?还是在凝视脸孔的你?这个“美人”或许喝醉了,但这意味着这些美人醺醺然,还是代表看着她们的你让你的感知改变呢?如果是这样,究竟是被什么改变的呢?是烈酒(或其他醉人的东西)吗?或就是被你眼中看到的美人呢?
陶冬冬赋予水一种放大的扭曲力量,借此承认大自然对我们的主宰力量。他强调甚至放大了大自然现象对我们无所不在的作用,影响到我们对环境单纯的观看与理解的能力。当水“听话”时,我们用一种方式看事物。当水不听话时,我们用另外一种方式看事物。同样的,当我们喝水时,我们用一种方式看事物;当我们喝烈酒时,我们用另一种方式看事物。谁又能说这种方式是真实的,另一种方式是虚假的呢?难道那只是你“操作机械”的能力吗(像是药物标签上写的警告标语)?在这里,你被要求不得开车,但只可以观看一张脸孔。这是一张美人的脸孔,还是女神的脸孔?这究竟是不是一张脸呢?还是一条珠宝镶圈勾勒出的脸孔,等待着浮出光影交错舞动的水面。是这个美人的“醉酒”,还是你观点受到醉酒影响,甚或大自然本身——妨碍你的视力和理解,或者只是观看世界的一个不同框架?
再问一次,谁是醉酒的那位?当陶冬冬宣称“贵妃”“醉酒”时,他意味的贵妃是一种实体状况,抑或是艺术境况,甚或是一种哲学性质,还是洞察力特质,还是...?如果我们看到的这些影象如此美丽,她们是喝醉的吗?或者她们卷入了我们的醉态漩涡呢?或者可能是艺术家才是那个醉酒的人?或者最正确的可能是宣称,将她们带到我们眼前的东西、环绕我们周围是世界,也就是大自然,才是醉酒的?
水是大自然。我们是大自然。菩萨是大自然,并在大自然中欣然接受他的角色。在我们视线中湿漉漉、摇晃晃的人脸是大自然。醉酒是自然的——当一个人酒醉时,拥抱大自然的一切灿烂和暴怒也是自然的。事实上,艺术家和诗人长久以来一直都在赞颂醉态带给他们一窥大自然的洞察力。而他们同样的也在赞颂,大自然只要发挥自然力,就让他们如痴如醉。事实上,如此沉思带来的醉态推动了宗教信仰,也推动了艺术创作:凝视明月的醉僧因他喝下的东西被视为醉酒,也因一轮明月痴醉。醉酒不只是影响洞察力,更因洞察力而产生。
在亚瑟·兰波的《醉舟》一诗中,他想象自己搭上一艘漂浮在海上的船,冥想着“从我沐浴在这首诗中开始/海上,星光满浸,如牛奶般翻搅/吞噬如洗碧空;在此苍白的漂流物浮现/一个做梦的溺水男人有时在此沉没;//突然将碧蓝染成一片妄想狂语/天明微光之下的缓慢节奏,/胜过酒精,强过音乐/让爱情苦涩的红也发酵!”爱情也是一个醉酒因素,甚至是一种醉态的情境,但在这种情况下,诗人的醉态由大海的浩瀚和波涛而激发,带来爱情。很类似的,陶冬冬的“贵妃醉酒”系列画作带我们走向我们看到的爱情,它们不仅用水下脸孔的细腻迷惑我们,更用水本身的精致让我们销魂。我们看见陶冬冬如何向我们展示他呈现的事物,这个境况让我们和他呈现的事物之间距离消失。这一次,我们自己感觉被吞噬了,被它舞动的光影和它狂乱拥抱其间的事物吸入水中。它坚持要我们深深潜入,同样拥抱。沉醉痴迷如我们者,还来不及意会,就被浸入水中。
内在美人/水与火
如果“贵妃醉酒”为我们感知的美丽下了定义或崩解了这个定义,内在美人会有可能出现吗?难道有我们无法捉摸的美人吗?难道有一个人的美丽是不能因为我们的主观领会而改变的吗?难道有一种美丽是完全不存在于我们眼中的吗?这是富有诗意的探究领域,是陶冬冬的艺术作品长久以来一直意有所指但不曾直接探索的。现在,陶冬冬直截了当进入这个领域。他的做法是只些微改变了他的基本的正式呈现方式,不过,这“一点点”变得意义重大。他不过让他的水变得更有力量,比他和我们在“贵妃醉酒”画作系列看到的方式多一点影响力,陶冬冬就开始改变环绕他长期探究人(和神)存在的整个概念环境。这样的存在“意义”已经改变了。它不曾失去实质、严肃性或尊严,但却变得格外容易被一种新加入的动力所影响——也就是大自然本身的力量。
紧跟着“贵妃醉酒”系列之后,在陶冬冬几乎以叛逆的方式称呼的“内在美人”新系列画作中,这位艺术家的思虑更超越了大自然。在这最新的系列中,经过一番深思熟,他考虑到美丽不仅仅出于情人眼中,更可能是根本固有的,象是一种经验的特性,是一种存在的特性。陶冬冬的“内在美”系列画作比“醉美人”画作更捉摸不定。这种美丽存在于水汽间,或者就是以水汽形式出现,一个潮湿的鬼影。
在“内在美人”系列中,概念的确会自由飞翔——而且它不会借此引诱我们投入它的怀抱,而是会弥漫渗透到我们意识的每个角落。美丽不再只是我们生命中的一个要素,我们的生命反而是它的一个要素。涟漪下的脸孔可能是任何人的脸孔,包括你的在内,但它不会替代你的脸孔,或任何人的脸孔,它的存在只是为脱离肉体的纯净之美的概念下了一个标点符号。
“水与火”画作侵略性地攻击了脸孔,但却紧接在摧毁之后——其实就是在进行摧毁动作的时候——留下了一种美丽,借此清楚阐释了这个概念。请注意,它们并不是在追求纯净的本身,而是一种感觉,一种在本质中找到美丽的感觉——不是字典对“美丽”的定义,而是一种来自经验的定义。
我们能说“内在美人”(包括“水与火”)画作真正美丽吗?事实上,它们教导我们的是,我们看不到真正的美丽,我们只能想像真正的美丽。这些不是美人的画像,这些画像的美丽只是偶然。在这些画作对抽象特性和自然界不可能情况做出诠释时——也就是说,它们以它们的能力对违背我们所知的大自然现象进行描绘时——它们占据了一个想像的空间,在这个地方,美丽之心在跳动着。陶冬冬不要我们放弃我们对美丽的追寻。他反而是要说服我们,我们的追寻可以出现在很多地方,在很多情况下,而且我们追求的“美丽”虽然可以寻觅,却无法“找到”,因为它就在我们四周,也在我们的心中。
彼得·弗兰克 Peter Frank(美国著名艺术评论家)
洛杉矶,2014年3月
作者:彼得·弗兰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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