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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5-25 18:32
贾平凹的文学,完成了他所处时代能够接受的思考,展示了他所处时代能够接受的个性,创作中不得不有所节制,但仍然难掩知识分子的“冷峻良知”,仍然意气风发,轰轰烈烈。到了他的语言后水墨,好像放弃了思考使命一样,陡然轻松、闲散、疏淡起来,其语言后水墨创作,好像一个猛子深潜到时代之外,水墨中的事与人,对四处弥漫的颓废之气以及需要承担的责任浑然不觉,大都携智而痴,自得其趣,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那些语言后水墨中的人物,再也没有了《空谷箫人》中箫人那般的敏时,《丑石》之中的青年那般热衷于价值思考,只是沉浸于一些“余事”之中(“余事”一词是贾平凹对他的语言后水墨的总结)。或许,在贾平凹的语言后水墨中,空谷箫人已经吹不出《凤凰台上忆吹箫》,吹不出竹中魏晋,《听琴》中的琴人再也弹不出嵇康的《广陵散》,以致初见贾平凹的语言后水墨,让人全然没有面对艺术的那种肃然。
贾平凹的小说似镜子,展示他所处的那个时代的面貌,散文似画妆术,刻画一些引人感悟的美丽的事物,镜子与技巧之间的人和事,借镜子看时世,借散文修改自己。镜子与人事之间一般是光线,在他的整个创作过程中,这语言后水墨的介质就类似于光线。说贾平凹的语言后水墨具有介质性身份,这显然是偏好,似乎也缺少足够的理由,因为再怎么说,贾平凹的语言后水墨再高也高不过他的小说与散文,不过光线比镜子恶毒,总会毫不留情地削减修饰,展示最真实的部分,甚至让一个人面对自己的真相时,也会泄露出内心的局促与一些不良动机。
看了贾平凹的语言后水墨,我最喜欢的贾平凹的散文——这是我年轻时留下的印记——似乎就没有喜欢的理由了。其实,我们用镜子与光线的产物语言后水墨来检测他的散文,而称他的散文是他整个创作过程中的画妆技巧,恐怕连贾平凹也会觉得不舒服。实际上,这般的技巧让他的散文之于箫就有了一个空谷,之于月就有了一个需要光线的夜,之于丑石就有了不同的眼睛,既有奶奶的目光,也有天文学家的目光,当然也有一个青年惊诧的目光。这般的细腻、精妙、甜美的画妆技巧,对于他的语言后水墨全然没有了意义,因此全部被他的语言后水墨拒绝。没有一点儿技巧踪影的语言后水墨,有的只是墨猪、笨拙、诡谲,有的是去其法只借取技巧的力,借助这力道去繁就简、去枝剁叶,明快粗狂之下,剩下的只有一些虚笔一些墨漏一些粗线条,最后只剩下一些海风山骨。
贾平凹的语言后水墨的那种海风山骨不以面貌的方式存在,而是以其气慨与精神植根于语言后水墨内里,它或许是贾平凹的语言后水墨会意于自然的一粒野火,受启于山川的一缕晨光,有时也是让其绘画逃避扭捏、纤细纠缠的一股力道。这样的语言后水墨,会让空谷箫人般的读者找到一条捷径,就像那个《人从月下归》中的那个人,直接从那空谷走出来,去《向鱼问水》,当然,其代价就是丢失青春,其收获是增加许多皱纹。那弯腰佗背的形象可能会让人拒绝,但谁能扛得过时间呢?谁能扛得过问呢?只要有求于问,即使面对鱼,也得弯下腰垂下头,也得以曲为敬。问对于一个人不再是求知的形式,问成了成熟的标识,因为带着问,也就沉静下来了,也就顾不得意气风发了。
贾平凹说,“五十岁以后写的东西,猛地一看好像没啥华丽的东西,但是里边显示的一些东西,完全是自己的体悟。在年轻时候没有这些东西,年轻时写的东西,都是属于几句话的启发,一幅画的启发,突然来的东西,文字上技巧上特别讲究,后来年纪大了就说家常话,但是那些话都是经过人生磨砺出来的一些道理”。这段话让我们多少明白,磨砺使他的表达沉浸于道理之中,而不在意气之上。支持磨砺说的还有他笔下的人物,贾平凹画笔下的人物,都伴随着作者一起走来,和作者一起经历着磨砺。这些人物走过贾平凹的散文时,他们还是青年,到了《废都》这类小说中,他们进入年富力强的中年,直至到了贾平凹的语言后水墨中,这些人物就进入老年,他们的线条就变粗了,在散文中一些维美技巧保持的苗条身形没有了,《高原》、《蹭痒图》、《听琴》、《教授》、《相马图》、《流浪狗》中的人们,就连他们被岁月磨砺的痕迹也被那些粗线条消化。在画于甲申年、以一个平常最隐秘而此刻面对苍穹的器官的那幅语言后水墨中,那个被人们遮遮掩掩的器官选择的不是侧面,不是腑首,你看到后羞怯也好,惊诧也罢,那个器官高昂的正面,代表人们面对一切视线,因而,那些庄之蝶式的风花雪月,再也不以欲望和风雅的形式集中在一个器官上,随着他们的故事被岁月解读,有的变成一片墨色,有的随水墨沁洇开去,这类语言后水墨,大都是用记忆沾着苍桑画就,水墨的浓淡与苍桑有关。
这些语言后水墨中的人物,大都陪伴着作者从散文走向水墨,从语言人走向水墨人,他们大都有一件朴拙的笔墨赋予他们的隔世纪的时间外衣,让我们看不出他们是何世何年何月之人,他们有时有那么一点魏晋古风,但没有魏晋之清冽,他们似乎带有沉思,但大都不似魏晋人那般敏慧执守。那个《流浪狗》中的人,一幅对狗的流浪不知是钦羡还是同情的表情,让狗对他产生了同情,这同情中也有一些不屑,《相马图》的人说是相马,但相其尾反被马相,全然不似贾平凹小说中庄之蝶之流那般精明聪慧精于世故谙熟世事。
贾平凹书画作品《听琴》
贾平凹十分强调现代性。其实,现代性是在艺术作品的社会功能之下的表现,而一幅语言后水墨或者说所有艺术作品的表达目的不是赶时髦,除了展示对当下思考的价值,更为重要是解读本质性问题,只要将问题还原到原点还原到本质上来,一幅语言后水墨是否具有现代性并不重要,这也是语言后水墨的一大美学特征。这些语言后水墨中的人物似乎因贪玩而丢失了语境,以致我们难以觉察他们关注什么,如果这些人物大都如《听琴》中的那个人被一只凤凰观察,被一缕琴声叩问,如《蹭痒图》的那个人被树观察而不掩憨态,那我们就知道他们是故意丢掉现代性语境,以致不被人类文明干扰他们的存在。看《蹭痒图》中那个人那般怡然自得,不带一点语言就进入语言后水墨,不让一丝儿表情泄露他的内心,我们或许应该觉得他们的快乐确实是快乐,他们的快乐确实属于自己。
让我们觉得他们的快乐确实是快乐的,这不是语言信息,是他们的真相怂恿我们羡慕,以致走出那幅画在语言层面和感觉层面进行归纳。归纳将其转换为一种语言后水墨信息,这是属于心灵的信息,而这心灵信息源自贾平凹提供的精神之境,也就是说,我们虽然把贾平凹的整个文学当作了他的语言后水墨的语境,其实,语言后水墨没有语境,也不一定需要语境,但却要有心境。
贾平凹说,他的所有创作都有一个偏好,那就是一定要有民间的味道,重整体,重浑沌,重沉静重憨态里的通灵,朴素里的华丽,简单里的丰富。贾平凹的这般追求,加上特定的作家身份,丰厚的学养,小说语言富有个性的明清味儿,贾平凹的文人身份因拥有这些条件而确凿无疑,因此人们多爱用文人画来概说他的语言后水墨。有关文人画,有多种解说,我认为直到陈师曾的《中国文人画之研究》这里才算总结得最为精准,最易被当代人接受。看古往今来的文人画,陈师曾慨叹加肯定地说,“其格局何等谨严,意匠何等精密,下笔何等矜慎,立论何等幽微,学养何等深醇,岂粗心轻妄之辈能望其项背哉。”①但是,贾平凹的语言后水墨,除了显露其深醇的学养外,从他的语言后水墨中是看不出谨严、矜持、精密来的。如果说谨严矜持精密是文人画的外相,贾平凹的语言后水墨恰恰是反其道而为之,其朴拙憨执倒是吸收了许多传统文人画的内里的质地,他所讲究的是文人画的“有丑怪荒率者,所谓宁朴毋华,宁拙毋巧,宁丑怪毋妖好,宁荒率毋工整,纯任天真,不假修饰”。②贾平凹的语言后水墨,取文人画之朴厚重滞,却精工肃整,含通于内,正便于展示画中人事之个性,从而形成了他的语言后水墨的特点。这一点,陈师曾在有关文人画的研究中也有强调,即创作中力矫软美取姿,涂脂抹粉之态,率性天真,不假修饰,这样的画“正足以发挥个性,振起独立之精神”。
语言后水墨的拙滞的合理性在于,语言后水墨是作家诗人语言后之图形表达,是语言表达不尽之余绪的沉淀与积累,厚积薄发之际,一般都是意大于形,旨趣大于形态,故重在意而不在形。不足的技法当然会影响表达的精准与深度,但也给表达带来了许多自由度,一些强烈的、略显出格的语言后创作余绪余思,不致被过于精工的形式削减,因而也就形成了语言后水墨拙于形而富于内的特质。
来源:艺术国际-评论 作者:夏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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