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民大会堂金色大厅四层悬挂着一幅名为《北国风光》的巨幅山水画。画面取材于隆冬时节白雪皑皑的长白山，气势恢弘，大气磅礴。画中的雪景，巧妙地运用了水墨的浓淡变化，张弛有度，意境悠远。画面简洁明了，但层次感极强。放眼看去，银装素裹，一派“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象，琼楼玉宇般的连绵群山，在初升的阳光下，格外耀眼。而那凝霜挂雪的挺拔苍松、穿山而过的高速列车、欢快地出没于丛林中的梅花鹿，更是让画面充满了生机。这幅力作的作者就是东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的著名画家戴成有教授。

　　记者：戴老师您好！欣赏到您的力作《北国风光》，真的很震撼！

　　戴成有：力作不敢当。但我致力于表现关东大山大水的作品十几年，有人喜欢，有人懂，是件令我开心的事。

　　记者：您如何看待国画和西画的交融？

　　戴成有：东西方的艺术，随时随地在互相交融互相促进。鸦片战争后西方文化传入中国，我国很多画家去欧洲留学，外国一些画家到中国来教学，这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对中国绘画的发展、变化、提高有着很大的促进作用。东方绘画传到西方，也使西方的绘画产生了质的飞跃。毕加索、马蒂斯都是受到东方绘画的启示才创造了现代艺术。如果没有东方绘画给他们的营养，他们不会有如此变化。东西方文化交流对两方面的发展都是不可缺少的，但东西方的艺术是有区别的。

　　中国的太极图，表现的是阴阳。一面是白鱼点黑点儿，一面是黑鱼点白点儿，白鱼这边点黑点儿，就是中国画的“知白守黑”，是平面意识，在白纸上用点、线、面去分割画面；太极图黑的这边，有如西方传统的写实绘画，涂调子，是立体的，跟我们的平面意识正好对立。西方绘画表现一个形象必须要把画面涂满，然后产生三大面、五大调子，把最重要的部分“挤”亮。典型的代表是伦勃朗，他画的肖像光线集中在脸上，后面都是暗黑色，这和太极图很有相似之处。太极图非常形象地解释了东西方绘画的本质区别，但它们又不是割裂的，太极阴阳之间有交流。

　　我现在画长白山的瑞雪山水画就吸收了西洋画的观念，用了素描上的调子层次，同时又以中国的传统方法“冬景借地以为雪”，使两者融合在一起，这是太极图给我的启示，是古人给我们的智慧。

　　记者：西画注重写实，国画专注写意，您怎么看古人所谓“得意忘形”？

　　戴成有：“得意忘形”并不是绝对的。艺术家的得意不能忘形，这是我们与历史上文人画家的区别。“似与不似之间”是一种美学观，多用于写意画，但不能成为衡量中国画的唯一标准，中国画也应该重视构思、构图。画面的人物都有现实生活的原型，所以，也要有血有肉、栩栩如生，不为笔墨而笔墨。王盛烈先生曾说：“笔墨是方法，是一种艺术表现，既然是‘应物象形’，那就必然是‘应物’而产生的一种相应表现手法的笔墨，一方面要承认笔墨的重要性，一方面又不要被笔墨吓倒。承认笔墨有个性、时代性，就要承认它不是一成不变的。用旧文人画的审美趣味来衡量今天画家反映今天事物的笔墨的美学价值，肯定是格格不入的。”

　　记者：当前对中国画传统的认知并无定论，您是怎样看的？

　　戴成有：中国画一产生就不是眼中之画，就同眼见的立体实物拉开了距离，用线造型，线是实物本身没有的。艺术属于上层建筑，表达艺术家对客观事物的认识及情感，“逸笔草草，聊写胸中逸气耳”。白纸在画家笔下可以表现一切，画家根据需要可以计白当黑，皴法、十八描都是艺术家提炼的一种程式，在客观事物面前，中国画家是能动的。

　　近几年我在北方瑞雪山水画上进行探索，认识到中国画规律的特殊性，我画的长白山得到大家的充分肯定，说像，有气韵，但找不到我画的地方，这就是中国画，画家的眼睛不是照相机，中国画不是照片，我创造了自己的艺术语言。

　　我认为绘画有三个层次：一、眼中之画，有如看照片，注重具象的客观性描写，多数人喜欢，是俗人之画。二、笔中之画，以有功力的笔墨表现物象，笔墨形象，已疏离对象原来形态，是画家之画。三、心中之画，抒发胸怀，笔墨当随时代，当随个性，此乃大家之画。当然，在一幅优秀的画作中，三者也可兼而有之。

　　记者：“笔墨当随时代”与“笔墨当随个性”会不会有些矛盾？笔墨随了时代，会不会就没了个性？

　　戴成有：“笔墨当随时代”与“笔墨当随个性”，我认为两者缺一不可。你不随时代，必然会被历史所淘汰；但随时代绝对不是要求千人一面，在时代的背景下，画家还得有自己的面貌。

　　黄宾虹的笔墨非常好，但他不太讲究构图；潘天寿保留了传统的笔墨，但他主要是用线勾结构，把画面立住，那就和黄宾虹不一样；齐白石吸收了老百姓的诙谐风趣，用大荷叶与小草虫的反差、工与写的对比，画老百姓喜欢的感到亲切的虾、蟹、白菜、萝卜，然后把这些老百姓天天见的俗的东西提升到文人画高度的笔墨概括之中。他们各自发展了自己独特的画风，你不能说这个好那个不好。每个人有长处又有局限性，这就是艺术。

　　艺术家有必要偏激一些，必须有自己的语言，同时也会有自己的局限，但风格必须鲜明。一个人如果太有个性，肯定不适合做官；但一个人如果太没个性，最好别学艺术。

作者：邵妙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