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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上世纪80年代,我有幸参加闽省文化界的一些全省性的艺术评奖、比赛活动时,常常接到以评奖组委会名义颁发的评委聘书,每次接过那些证书,我都为那上面手写部分的字体之俊秀端庄、清丽劲挺所深深吸引,端详良久,心生羡敬之意。后来我听说,这些端庄挺秀的手书字迹,就出诸陈朱先生之手。
观赏陈朱先生的书法,可以感受到一股“雅静”的氛围。书法之为艺术,有两条路径,一条路径是自由潇洒,以个性见长,在潜合书法审美形式笔法规范的前提下,重在见出性格,抒写情灵。另一条路径是在踵武前贤的过程中,严守法度,力求得兼前贤众家之善,但在结体行笔之间,又显现出作者个人特有的审美况味,形成自家风范。在当今书坛上,以前一路径为标榜的书者,所在多有。能够恪守传统,潜心“返本”“守本”的书者则甚少。然而,凡学书者,若无牢实的楷书功底,一味使气求奇,虽然乍一看时,尚能以噱头唬人,甚至可能偶得一二可观之作,然而很难保证作品水平的整齐。综观整体,细品久察,还会显出书道上的浮滑无根之短,难经推敲。毫无疑问,陈朱先生的秀颖之处,是在这后一向度上显出了坚实不凡的努力和追求。显然,他书写每一幅作品时,都是神气内敛,行笔稳实,布局匀整的,因此,书作完成之后,便都显得脸目清俊,颖秀端丽,无一笔苟且,无一处潦草。数十年来,陈朱无论对毛笔书法还是对硬笔书法,都持之以恒,一以贯之地精心求工。非有宁静致远之心,不能为此。
对于书法艺术,陈朱先生的创作心态在严谨笃实、认真郑重之余,还显出了一种尊重传统、讲求功底的庄敬精神。从字形风格上看,他在研习书艺之路上当是由临写唐楷入手,凡柳、欧、颜等唐楷三大家,莫不浸润久长,并兼善众家之长,综合为用。因此,柳公权的骨法用笔,欧阳询的结体谨稳,颜真卿的体势开张,他都可谓把握精髓,得其三昧。然而,陈朱的书写行笔修养,又绝不仅止于踵武唐楷——细细揣摩他书法的笔势气韵,你可以见出,他已然由唐入晋,上溯至“二王”行书的门庭,得晋人的妍秀之气。于是,他的书迹,既有久久浸润于柳、欧、颜等唐楷名家法帖的熏陶而带来的扎实基础,构架稳健,又兼得“二王”行书的蕴藉优雅、妍秀姿媚之风韵,故而清俊古雅,优雅绰约。字里行间,还可以感受行书的自然流畅之气息,显得淡定而又从容。由于在艺术上对书圣、唐楷大家的精心取法,陈朱的书法显得路数颇“正”,无论笔画、构体、布局、谋篇、行气,都能隐然令人感觉渊源有自,“书统”纯然。
然而,雅静、纯正,并不意味着缺少变化。
虽然陈朱先生的书法创作态度总是十分严谨认真,绝无苟且轻浮之作。他每逢临案命笔之际,必定庄敬而为,一丝不苟。例如本次展览上大家见到的我国著名文化经典——老子所遗的五千言《道德经》,虽为小字,但陈朱先生郑重其事,澡雪精神,心无旁鹜,积十日之功,沉潜经营,始告完成。这部数千字之长文宏篇,在他书写的笔下,每一字均是匀停整齐,秀劲清新,无一败笔。百岁书家赵玉林先生说他的墨宝“直如十里荷塘,万株亭立,清姿可挹,雅韵毕集。”就本次展览中出现的《兰亭序》、《心经》等字数较多、篇幅较长的作品而言,这显然是确当之论。但是,倘若到题写对联、扇面、画作乃至紫砂壶、瓷雕、寿山石雕等作品时,陈朱又颇能根据题写空间的变化,各出机杼。例如,书写行书对联《怀若竹虚临曲水》和银雕《林则徐联》时,字迹就比书写长文时,显得稍为饱满厚重;而题写紫砂茶壶《美意延年》时,布局则追求简洁、舒展、开朗的意味;而题写王来文国画《留得枯荷听雨声》时,既注意空间上的避让,题字笔触之“润”又与绘画用笔之“枯”构成对照,相得益彰。
当然,我不想讳言,我觉得陈朱先生作为一个书家,迄至目前为止的书法面貌变化,或许还不够丰富。无论是对书法的风格,还是对书法的形制,他似乎还可以有更为多样的探索。例如,在我看来,举凡大字,甚至榜书、篆书、隶体、草书等类型的书法,他都可以去进行创作的尝试与探索。即使是在求古、法古的途路上,也仍可能存在形成丰富性与多样性的广阔空间。我期待着陈朱在书法艺术的世界中能来一次“中年变法”,因为这是走向更为高远和博大的书家境界所不可或缺的。
——而在上述将书法与紫砂壶、瓷雕、寿山石雕等工艺美术形式结合的尝试中,在陈朱拟为北大方正完成一套电脑字体字库的规划中,我已经有理由推断,在陈朱的心灵世界里,正隐然孕育着一场这样的书法创作的美丽新变。
谭华孚,原福建师范大学传播学院院长、网络文化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
作者:谭华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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