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8日，元代画家任仁发的一幅《五王醉归图》卷在香港蘇富比秋季拍卖中，经历了75分钟马拉松竞拍，过百口叫价，终于拍出了3.065亿港元的高价，成为今年亚洲市场拍卖的最高价，引起了艺术收藏界的极大关注，买家是上海著名收藏家刘益谦先生。

查一下作品的拍卖经历，2009年它曾经在香港佳士得被拍出过4658万港元，拍卖是从500万港元起拍，经多人反复竞争最后争到了“天价”。据了解，当时是由两位古书画收藏家姜伟和林霄联合竞买的。2016年《五王醉归图》卷又在北京保利拍卖再次上拍，囯內一客户以3.036亿元竞得，刘益谦当时出价到前一口，没能买到，而买家后来也沒有付款。所以才有了这次香港蘇富比的第三次拍卖。

一幅画11年中经历了三次拍卖，其过程曲折有趣，有几点值得思考和玩味的地方。

问题之一。在2009年第一次拍卖时，姜伟与林霄共同竞得了这幅画。他们两个人都是业内知名的古书画藏家，为什么要合着买一幅画呢？

人们很容易想到的一个回答是：两人都预估自己手头的钱不够。钱不够还要买，而买到后自己只有一半的收藏权利？实际上，在艺术品拍卖场上，合买也是一种竞买策略。因为互相作为知根知底、实力相当的藏家，两人都猜到对方可能要出手，为了防止对方与自己无谓的拼争，双方在拍卖前才会达成合买共识：各掏一半的钱，各占50%的所有权，从而减少一个有实力的竞争对手。最终他们成功地达到了目的，买到了《五王醉归图》卷。

问题二，既然两个人都这么喜欢这幅作品，为啥7年后又要送出第二次拍卖呢？

这就涉及到共有权不易共享的问题了。在经济社会里，人们经常会看到，亲兄弟、好朋友一起开公司常常不容易持久做下去，如果两人能力或实力相当就更难共存。共有式收藏也会有类似问题，两个人一起收藏，各自的投资理念会有差别，面临的财政压力也会有不同，可能其中一人想买新藏品亟需用钱，甚至藏品由谁来保管也是问题，总不能藏品搬来搬去，各家轮流保管吧？！所以，共有式收藏往往都藏不久。林霄先生说：“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与人合买一件艺术品，也是最后一次。因为与艺术品产生了感情，但又不得不拿去拍卖，自己又没有能力拍下来。很痛苦！”

问题三，业内都知道，刘益谦、姜伟和林霄都是古书画藏家，而且互相都是好朋友，姜、林两个人商量要卖画，直接卖给刘益谦就好了，干嘛还要去拍卖，拍完双方还要交拍卖行佣金？

这里就涉及到了一个定价与公平的问题。定多少钱能让收藏共有人和刘益谦都接受？一般而言，文物艺术品的市场特点就是估价偏差较大，同一件东西，常常每个人的估价大相径庭，任何一个价格都会有人觉得不合适。为了朋友间不因此而出现矛盾，亲兄弟明算账，送去拍卖也许成为最公平、合理和准确的选择。而刘益谦先生历来爱在拍卖场上买东西，不喜欢私下交易，愿意看到拍品被大家评头论足挑毛病，之后自己再做买不买的选择。他不怕拍卖价格高，也不怕交佣金，但一定要买的踏实。如此一来，拍卖场成为了朋友间交易的场所就合乎情理了！同时合买的的任何一方，也可以有机会通过拍卖会自己拍下整个作品的所有权，拍场上这种情况常有发生，对任何一方都是公平合理的。

问题四，第二次拍卖后买家最终为何没有交割？

一般拍卖后不付款有以下几种原因：1，过后证明拍品是后人仿造的伪作；2，拍品属于非法文物，比如新出土、盗窃等非法所得赃物；3，拍品陷入民事纠纷而未经法院裁定所有权之物；4，出于某些原因，高价拍后故意不付款，比如多年前某藏家在法国高价拍得圆明园兽首然后不付款，宣称是爱国行为；5，拍完反悔，因为拍卖过程往往会让人产生非理性冲动，拍下后发现超出了自己的经济能力或者觉得买贵了后悔，这一种属于无理由反悔，毕竟一个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第二次拍卖中，《五王醉归图》卷最终以2.64亿元落槌，买受人曾高调宣布被他们买到。过后买家因为拍卖公司没有事先声明需要在香港提货，而迟迟没有付款。为此，卖家通过拍卖行与买家进行了长时间的沟通，愿意完全支付所有关税、增值税、让价，最终后者仍然没有付款。这一违约责任谁来承担，就要看拍卖行和买受人的各自举证，如果拍卖行确实没有告知买家要在香港提货，则需要承担一定的责任；如果卖家愿意承担拍品进关的所有税款，买家仍不付款属于有意违约了。当然这件事并没有走法律追讨的途径，其中过程经历四年，实际情形如何，我也只能猜测。

问题五，为什么第二次拍卖买家未付款，卖家不走法律途径追讨？这要看卖方的意愿，尽管有的拍卖公司不愿得罪客户，但若是卖方坚持，拍卖公司也不得不对买家起诉。但诉讼程序周期很长，如果卖家觉得对拍品很有信心，与其等待漫长的法律诉讼，还不如选择主动撤销交易，取回重拍。这次蘇富比拍卖过后，林霄先生在自己的朋友圈感叹道：“国内拍卖公司对于不付款的老赖总是没有办法，花了四年时间讨价还价，一让再让，不如卖家主动撤销交易，放在香港重拍，证明这是明智的。”于是，两位委托人主动取消了原来的交易将拍品取回在香港重拍，而且这次重拍的底价与第二次拍卖时完全相同，说明委托人对画作信心十足，愿意接受重新拍卖的任何结果。

问题六，这次拍卖的结果买卖双方都满意吗？

第三次拍卖成交3.06亿港元约折合2.66亿元人民币，比起第二次拍卖时刘益谦出到前一口的2.63亿元加上佣金，还要便宜3000万元人民币以上，买的比4年前还便宜！据说，刘益谦在电话里告诉朋友，他很满意这个价钱，因为4年之后，在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仍然拍到了这个价钱，证明“物有所值”。对姜伟、林霄两位卖家而言，与第二次拍卖后承诺支付关税、增值税以及另外的让价相比，显然这次收益反而更多！蘇富比也因这次成功拍卖而名利双收！受损方是第二次拍卖只付出无回报，少挣了接近4000万元佣金的拍卖行！第二次拍卖的买家因为不付款而违约，形象上也会有所受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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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涛简介：

理学硕士，留英学者，注册拍卖师。目前任中国拍卖行业协会法律咨询与理论研究委员会委员，中国拍卖标准化技术委员会委员，拍卖术语标准化起草小组组长，中央财经大学拍卖研究中心研究员，天问国际拍卖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中国政法大学兼职教授。曾参与编写《拍卖师论谈集》1、2集、《中国收藏20年》、《中国收藏年鉴》、《中国拍卖二十年》、国家拍卖师执业资格考试教材《拍卖通论》、《拍卖经济学基础》、《拍卖基础教程》、《拍卖实务教程》等，主编了《拍卖理论与实践的探索》、《拍卖策划书精选》，著述有《拍卖师主持理论与技巧》、《当代北京拍卖史话》、《拍卖师主持教程》等书。主持过数百场艺术品、土地、房产等的拍卖会。

作者：季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