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史就是一个关于艺术品的“地图”，鉴定就是要确定一个具体的地形，是否是地图上的某一块区域。有很多种办法去确定这个坐标，但是最遥远的道路，就是把地图彻底搞清楚，然后守株待兔。这就是艺术史对于鉴定的作用。以往人们不太愿意做这个看起来费力、绕路的事情，喜欢直接追逐兔子，兔子乱跑，导致鉴定水平不高，大家投入了力气，却不能迅速学好鉴定。

宋 马远 踏歌图轴

鉴定的核心原理，有两个方向：

首先，由于信息的缺失，鉴定，事实上是一个缺失信息环境下的判断，不是档案。如何找到确定有效的信息，是核心问题。档案其实就是“著录”。

其次，在鉴定过程中，所有信息，最后会归为一个结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思维路径。以前的鉴定，时常是东找一条，西找一条，找出来的其实都是“假说”。要把假说变为结论，就需要全局汇总论证，而不是局部思考。（所有的赝品，都会有点真迹的影子。所有的真迹，都可以找到“疑问”）。

书画鉴定的麻烦，不在于鉴定的理论不完备，更加严重的问题在于，鉴定是一个实际操作的事情，不是理论。有人以为鉴定很简单，就是真伪，蒙一下，也会有一半机会。但是，多次重复鉴定，都对的概率就非常低了，如果你不太犯错，就是名家。

鉴定的一般思路，分为两步：首先是，依靠艺术史，为任何一件作品，寻找范式。很多情况下，一看某画，就确定是清代绘画，而不是其他时代的，原因就是范式差异，而不是什么技巧、细节。绘画在每一个时代，都有一个大格局，看多了之后，不断总结，就会掌握。

第二，依赖具体知识，笔法、墨法、结构等内部的，纸张、著录、题跋等外部的，逐一进行确认。1960年代以来，有关“古代书画鉴定”的书，讨论的都是这个环节。

宋 马远 踏歌图轴

古人常用的“望气”这个玄妙的说法，也可以被给予当代学术解释。

鉴定应该是依赖两个部分，一个是可以复述的部分，是学术。另外一个判断，就是望气而来的感觉，这是鉴赏，是不可复述的。鉴定家的功能，包括了学术与鉴赏，包括了可以复述的部分，与不可复述的部分。这也是鉴定家的社会存在的原因。他本人事实上成为一台仪器。张珩以来的鉴定学的书籍，在这个一点上，讲的都不对。忽视了“鉴赏”的作用。你去美国各大博物馆访问，他们非常谦虚，都拿着一个本子在记忆你讲的话。这个其实就是重视你的鉴赏意见。

《宋画史稿》完成的是上述“第一步”的事情，也就是一本研究“宋画范式演变”的图书。刚开始写的时候，其实就是一本代表作介绍，后来学习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于是大范围不断修改，不由自主，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过去20年中，每天都与宋画打交道，看图像，不断分析，逐步看出了门道，于是就放弃了过去的学术道路，走向了新的办法。

第一个特点，是抓住艺术史变动的核心力量，抓住大局。宋画史就是一个皇家画院的变动史，以及由此带来的艺术领域的矛盾发展历史，一旦抓住这个主线，脉络就清楚了。以往没有抓住这个，分门别类写，读者不容易领会。

第二个特点，就是，《宋画史稿》事实上，是一本论文集，是在不断破解宋画史积存的难题。每一篇论文的研究方法，是不一样的，一个难题接一个难题去发现，去破解。事实上，在其中，找到问题的难度更大，譬如说“宣和画院”那一张，有两个问题，是前人完全没有注意到的。

第三个特点，《宋画史稿》是一个“全局地图”，带有寻找全局特征的目的，不足部分，是依靠理论补足的。《宋画史稿》的新学问，主要是在于“全局结构”。

如果打个比方，《宋画史稿》还算得上是一本《宋画全集》的简单说明书，一本破解宋画秘密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