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南山水花草的自然造化，潜移默化于侗族工笔画家周冰的水墨情事之中。早年她由双勾凹凸晕染入工笔画天地，醉心于丹青妙趣。对没骨花鸟画法的系统深入研究自2010年始，其时于国家画院师从贾广健教授学习，并曾得到李魁正教授、王天胜院长的指导。周冰在或工细，或兼工带写的没骨画法中踽踽前行，渐有所成，亦发愿弘扬光大没骨画法的精神和独特的视觉魅力。

　　周冰自幼陪伴祖父画案左右研墨，与中国传统绘画诗词结缘。对日常所见春华秋实，花草鸟虫的观察已经融入她生命血脉之中。

　　“从小我就可以从花苗到长大、开花，再到蝴蝶来了，一直耐心的观察下去。所以我也很喜欢花鸟画。自然花鸟带来的美好感觉，常常感染我，我就希望能把美提炼出来，再传给大家，我觉得这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她因情而画，因画而感染观者。周冰面对天地造化的精微与妙不可言，感悟每个自然生命的独特魅力，为一花一草画像，于自然万物生机绵延中感悟生命的博大，与观者共情。精审微茫，清晰见笔。依照如斯情怀，她才能将花草虫鸟世界的曼妙形色和精微结构转化于笔墨宣纸之间，彰显出画家主体与自然世界共同生发的人文精神。

　　没骨法与思想史流变

　　中国画以书法入画，以表现形色结构，来抒发画家的情感。“没骨”通过细笔叠加，以色、粉为主，不勾边线，隐含用笔的骨法，强调含蓄表现，没骨作品整体呈现恬淡平和的气质。

　　周冰的授业恩师贾广建教授所著《谈没骨花卉》一文中有对“没骨画法”在中国绘画史上的形成流变的阐述：“没骨”一词最初见于宋代。北宋沈括的“梦溪笔谈”曾记载徐熙的后代作花卉“不用墨笔，直以彩色图之”，谓“没骨图”。徐熙之子徐崇嗣发展丰富了徐熙的绘画风格，从而创“没骨”花卉一格。所谓“没骨”法，即是不同于勾线染色的工笔“勾染法”，不用墨勾线而以色彩点、染而成，这种技法丰富了工笔花卉画法的表现形式和表现力。

　　在周冰看来没骨兼于工笔、写意之间。因为这种方法更讲究物像的结构，又较工笔重彩而言，更自由抒情，所以更容易在国际化的环境中被接受。

　　周冰的没骨画法作品中有重彩，也有浅绛。她在谈及自己的对没骨的认识时讲道：“从北宋徐崇嗣以没骨画法创没骨花开始，徐熙把淡彩的工笔画，进而转化形成没骨绘画的一种。恽南田(恽寿平)讲究没骨写生，基本以淡彩为主。在中国画绘画技法中，用墨笔勾出轮廓线称为骨法，所谓的“骨”指的就是墨线。不勾出轮廓线，而是完全用墨或色渲染成，则称为没骨法。”

　　有评论称，周冰的作品在撞水、撞粉、撞色的没骨技法中，揉入了自己的心性和创意。她技法谙熟，擅长使用两色或多色的接染、撞染技法，并善于以过渡自然的色彩来写形，平实中显舒朗，质朴中见风骨。

　　在自然物象中见风骨心性，离不开这一绘画方式内在的文脉和思想史。在没骨画法约700多年的发展历史中，历经积色渲染的工细阶段、率写简淡的写意阶段、中和点染并用发展的阶段。而没骨画法的传承演变一直与“格物致知”为基础的宋明理学思想关系密切。作为花鸟画家对自然中花鸟兽虫精微观察和表现，在通过物象精细严谨的描写和高度概括中，转化为每个艺术家个人的情感抒发。

　　这一历史不仅是语言技巧发展阶段，也是宋人细致入微的格物态度，“阳明心学”由“格物”转向“格心”的率写心性的体现，进入近现代又吸收了西方绘画的思想，在视觉和尺度的呈现上又有新的发展。可以看到这一古老的绘画方式在随时代变化而发展的轨迹，也是绘画语言和思想史双重并举的流变历史。

　　色与形的现代流变

　　中国的用色与西方油画相比较，并不擅长再现性的表现自然，如花青、石绿、胭脂、朱砂等等传统的中国画颜料，与西方古典主义的造型体系有着巨大的差异。如何能够发扬中国画材料和技法在当代的表达?

　　在谈到没骨画法的创作体验时，她认为在没骨花鸟画的创作中，最难的就是“色”的运用。没骨画法强化色彩，用色彩作为造型的主要手段，这与西画的有异曲同工之处。我们可以借鉴西方的色彩理论，调出丰富的色彩，色用好了，画面才有和谐感与视觉冲击力，才能让人感受到了大自然的气息。其次是用“水”，水与色相濡以沫，相互交融，可以使色彩鲜活、灵动、丰富，幻化出最唯美的画面。没骨技法中“粉”的运用也是有一定难度的，如果粉的浓、淡、厚、薄与水、色交融好了，就可以使画面中的花卉活色生香，如果用之不当，也会使会画面粉、脏。再次，“墨”与“笔”的运用，在没骨技法中也是不可少的。墨的合理运用，可以使色彩丰富中透出沉稳。没骨画法用笔也是很讲究的，它吸取了写意花鸟画用笔的流畅性与书写性，使画面达到工写兼备效果。

　　“西方比较注重色彩理论知识和色彩体系。中国画同样也有，宋画里颜色用的工丽饱和，但讲究的是突出主体，如叶子的颜色肯定比花的颜色要灰一点，其他的颜色都是为主体服务的。”周冰实践中认识到中国画的颜色更为主观，以表情达意为主。

　　“三种颜色的混合就会出现一种很美的灰色。在没骨写生时可以降低绿叶的饱和度，融入了观念、情绪，并不是有了形象结构以后就没有了情怀。”周冰如是说。

　　周冰感到没骨画法的语言技巧也在与当代社会相互作用发生变化，融入西方绘画思想和技法："从恽南田开始，到居廉发明的撞粉、撞水法，跟水彩技法是有异曲同工的。把外来的色彩技法融入到中国画里面，形成新的没骨画法。南宋徐熙用直接晕染的很多，这种技法基本上就是工笔技法，只是少了勾线这一道程序。恽南田也是以分染为主，他前期的作品都很工整细腻，后期的工写结合，基本上用的是工笔技法。

　　“没骨画法的依然注重形象结构为基础。”由于没骨画法分两种画法：一种工细的画法，一种偏写意的画法。周冰研究的偏工细一路。任伯年的小写意花鸟与没骨结合，绘画方式语言的界限突破了。

　　“但现在很多人用半生宣纸画小写意的画，归到没骨，其实没骨只是用熟宣纸。”周冰在研究没骨的理论、技法中，根据绘画史了解没骨每个时期的不同特点，是如何流变发展的。

　　在绘画实践中，周冰的没骨作品以写生为主：“恽南田他画的花卉基本都是写生的，现在如果要想画好没骨，第一步还是写生。”而且她感到不临摹历代的经典作品就直接创作没骨作品，那是没有根基的。

　　“绘画要有取舍和构图的变化，融入了画家自己的思想和胸怀。”为画大尺幅作品，在当代的美术馆大空间中获得视觉冲击力，周冰把西画构图的经验融入没骨画法中，与传统构图产生变化。包括注意黑白灰、点线面的构成观念。如果仅仅是“小折枝”就显得单薄，效果很弱。

　　当代发展的可能

　　“我觉得把中国文化推广到世界是很有必要的，这是我们的传统文化，不能让它慢慢地没落了。”周冰相信没骨画法是有发展空间的，这些年开始在网络上授课，推广这种画法，也曾到莫斯科做过交流展和讲座。

　　“虽然它曾经是受冷落的一个画种，但它可以兼工带写。当代人的生活压力大，会在这样的作品中获得身心的解放。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喜欢上没骨画了。曾经在中国绘画史上灿烂辉煌过的没骨画法，从清代以后传承断断续续，鲜为人知。好在自近代以来有一部分前辈和老师在没骨画的研究上做出了难得的贡献，为我们对这一技法的探索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我作为这一技法的探索者，非常希望能在传承与发展尽一点绵薄之力。”周冰说没骨技法的侧重点是在于写生，让花卉、折枝能够贴近生活，活色生香，比如清代恽南田都是画小品，传统的没骨技法里写生最多。由于小型花卉的“折枝”形式适合没骨法表现，她想打破小折枝这个格局，就开始用没骨技法进行大景的没骨花鸟创作，作品也入选了全国美展。

　　编后语

　　2021年5月22日至5月29日，“华彩丹青 周冰没骨花鸟展”即将于湖南省画院美术馆展出。这次展览准备的是100幅作品，以写生作品为重，由写生、原创作品两大部分构成，还有国展入选获奖的一部分作品。

作者：裴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