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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园飞花渐呈佳境——读姜怡翔的中国画

  花开有期,境生无意。

  明清时期以来中国绘画的第一流大家几乎都通过花鸟画大展身手,因而现代中国花鸟画引人瞩目的成就,是以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李苦禅诸先贤的笔墨实践,为后来的画人奠定了坚实的学术基础。长安画派的石鲁在晚年所创造的新文人画风格的笔墨语言,又无疑为生活在陕西的画家,提供了一条新的艺术探索思路。西安美术学院多年来在写意花鸟画方面的艺术成就,也不断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和好评。姜怡翔正是在这样艺术背景中成长起来的杰出的花鸟画家。

  当代美术学院的教学是以写实绘画为范本,鼓励学生训练提高造型和构图能力。因此,与传统绘画的师徒相授方式有着明显地不同,不仅仅需要具备西方绘画的艺术经验,同时还要加入传统笔墨的造像方法,亦即中西通融,古今合一。这种文化的结合,往往是借助于构图的形式,提供当代画家的深切思考。而对于写意花鸟画家来说,还需要更多的文化主体意识,以形成个人笔墨语言的风格。

  中学时期的姜怡翔就有志于画学,虚心求教,心追手摹,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西安美术学院中国画系。此后,留校任教于国画系花鸟专业,积极汲取前贤名师的艺术营养,承上启下,化古为今,业精于勤。尤其是担任国画系主任的多年中,事无巨细,任劳任怨,才识既备,心化境生。因此,近年姜怡翔的花鸟画,风格已显,渐入佳境,其舍形而意求,去智而趣生。笔墨造诣亦多有自得,并朝着平和、清新、典雅的美感方向迈进。

  姜怡翔喜以淡墨湿笔入手,甚至借助宿墨的渗染,追求构图的奇丽险峻,洋溢出化险为夷的画面布局,获得笔墨平和温润的效果。于是画面华美而不嚣张,富贵而不妖娆,清风朗日,甘淡自知,实为一种心境的写照。其中风借花舞,花寓风情,时见春色满园,红花绿叶,墨染水浸,千姿百态。或摇曳顾盼,媚态自怜;或竞相呼应,飘舞横斜;或一枝独秀,神态自若。只见干湿浓淡,虚实远近,是化天机为人事,色墨翻飞,画境天然,亦有着“春风放胆来梳柳;夜雨瞒人去润花”的人生雅意。

  中国古典哲学的合二为一、一分为二是一种有机的互融,从构图方面而言,中国画讲的是“太极图”法则,其中的阴阳、虚实、水墨都是在巧妙的对比中,来获得构图的存在意义。因而一个墨点,一条枯线,一片水晕,都有着独立的审美意象。破、积、泼、宿,是将水墨的分、合、散、聚的变化,构成无数的点、线、面的分割,形成中国画生命价值的展示。因此,枯笔与焦墨、润笔与淡墨的不同使用,实际上更多的是画家心境审美的选择,不仅仅是一种技巧的训练。

  姜怡翔专事花鸟,最初先以游鸭闻名,近年其笔下的芦花鸡几成标志。曾于山乡漫游,田园野风,喜见农家土鸡,憨态可掬,东摇西摆,意可入画。因而笔下的芦花鸡肆意高亢,行走自如,借花为伴,与鸟结友,实有雅俗无分,高下不辩的理趣。于是淡墨堆积,造型立本,浓墨挥写,点睛传神。亦见图画中秋苇横斜,芦花婆娑,穿插之间,便衍生出左顾右盼,如酣如醉之态;老圃秋容,黄花晚节之姿。姜怡翔对于一木一草、一虫一禽的细微观察,亦是无数昼夜昏晨的光阴所积累生成。

  中国画的形象是建立在画家心象的基础之上,既得源于画家多年对生活认识的积累,又演化为个人的独立艺术见识。画家对形象的捕捉和表现,体现在作品之中实为画家内心世界的展示,心象便是画家潜意识的流露。无论任何画家,一旦所表现出的作品形象,必然是其内心世界的折射。于是就有法无定法,理无常理,随心所欲,而自成一体。这种建构的合理性是个人日常行为与心理积淀的结果,于是宋代欧阳修曾赋诗:“古画画意不画形,梅诗咏物无隐情;忘形得意知者寡,不若见诗如见画”,斯画理机巧处,便缘于此。

  因而姜怡翔的绘画中挥写墨竹,多属竹林篁圃,墨分五彩,笔走八方,乱云飞渡,闲风狂舞,喧嚣中见安逸,静秘中有杂律,更觉画家意味的无尽。亦常常见高士纳凉,味拈天机;携壶买酒,昏夜醉归;伺机待钓,月牙高升;渔隐闲卧,物我两忘;雅人寻诗,枯林杳音;画者写生,乱竹摇曳;因其秋枝闲静知山林暮色;芭蕉散落见庭草生意;幕天席地,幽水无声;秀石闲立,味尽散逸。以至空山寂音,飘叶生声,是谓“好鸟枝头亦朋友;落花水面即文章”。

  形象的独特性是画家审美能力的积累,从而获得深厚的艺术经验。一个成熟的画家必然有着自己独到的语言,这是绘画语言所塑造的基本形象,便是通过色、线、形所表达的物象结构,反映着画家的主观意志。郑板桥在《题画》中有“江馆清秋,晨起看竹,烟光、日影、露气,皆浮动于疏枝密叶之间。胸中勃勃,遂有画意。其实,胸中之竹,并不是眼中之竹也。因而磨墨、展纸、落笔,倏作变相,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的叙述,是一种个人艺术语言的提炼。这里更多地是画家潜在的心理积淀与变化,而产生的表述方式。郑氏的“眼中之竹”、“胸中之竹”、“手中之竹”是绘画创作的三个阶段。“眼中之竹”,是最初对竹子的印象;而“胸中之竹”是深度理解和构思锤炼,如常言说的“胸有成竹”;而“手中之竹”,是创造出完整的竹子的艺术形象,已不再是原生态的“翠竹”,这里演变成艺术形象的“墨竹”。这里既有“搜尽奇峰打草稿”的寻觅;“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融合;也有“含道映物、澄怀味像”的感染。

  姜怡翔的绘画形成了自己的艺术特点,以淡墨造其势,以浓墨强其骨,形成了灰色情调背景中的笔墨表述,这种绘画语言的层次性,使其绘画中有着含蓄沉着的丰富意味。多年来写意花鸟画的修养,其表现语言的不断深入,得力于画家的千锤百炼。侧锋横扫,笔墨渐出,形体排列,空间推进,使画面繁复多变,层次分明。这是因为一个艺术天赋好的人可以在平凡的事物中,发现许多与艺术形象关联的素材,其审视的印象既可以化腐朽为神奇,也可以使绚丽归于平和,从而创造着个人艺术的雅意。

  中国画的形式在于程式化之中,并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敷衍出新生的意义,其不断拓展着中国画的创造力。姜怡翔的花鸟画多以奇险生发,穿插变化,有大胆落墨,小心收拾之意,有时墨彩四射,散锋飞舞,放纵高歌,意兴阑珊,最终是富丽归于平和,这种造型意识,也多为画家的潜在心思的稠密,亦不仅仅是“花开富贵;竹报平安”的显示。因此,姜怡翔的绘画中,洋溢着一种机敏的气息,常常有着化险为夷的构图方式。这种心智对于画面虽有着“计白当黑”的布局需要,有时既是边角的处理,也有意地转化着一种意味。以虚为实,化形于空,起到稳定画面的效果,也使绘画出现了意外之意的作用,这是一种艺术经验上的巧借,也是一种个人生存中的把握。于是,点划之间,墨色之中,直扫竖抹,斜皴横染,都包含了一种精神的繁复,也常常寄予着“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情之外”(苏轼语)的心境。

  姜怡翔亦多以荷花为题材,反复推敲,其荷风送爽,点划推卷,色随笔走,横涂竖抹,湿墨淡出,笔显意出,元气淋漓。其水莲迎风,花气袭人,以至荷花开合,秋水无泥。在其鸟禽写意的丰富变化的手法中,不断地张扬着画家的心性。还见猫咪自得,或是憨态自怜,高卧顽石;或是机智从容,趣生凡尘。于是群鸭戏水,游曳竞走,闲适自得,亦见悠远。

  现实的西安是一部古风荡漾的故事新编,周秦汉唐的流风遗韵,常常昭示着中国古典艺术的特殊意义。姜怡翔生于斯长于斯,感染着自身的许多回合的人生故事,是伴随着周鼎秦俑、汉瓦唐刻而铭记于心,既有“花非花,雾非雾”的意味,也有“山还是山,水还是水”的感悟。因而文化的果实也在不知不觉地成熟,显示出累累的硕果。回首前瞻,人生中年,心雄视阔,慕清品至兰,知虚怀同竹。终会衔艺事之风流,竞书画之长物。

2006年7月于风物长宜之轩

作者:赵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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