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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
——王国维
继2018年在北京恭王府嘉乐堂举办的“金日龙艺术展”,与2020年在山东美术馆开展的“自约视界——金日龙抽象艺术二十年”之后,2023年3月7日,金日龙个展“天地心音——金日龙作品展”在北京壹美美术馆正式开幕。本次个展试图通过梳理金日龙创作生涯中颇具代表性的50件作品,以呈现出艺术家近五年来的最新创作阶段。
“天地心音——金日龙作品展” 展览现场
一直以来,金日龙自由地在多种身份中穿行,1982年,因油画作品《奶奶》荣获第一届全国少数民族美术作品金奖,受到当时的中央美术学院院长江丰的鼓励与赏识,刚满20岁的金日龙立志考入中央美术学院,在美院油画系一工作室的学习经历不仅为他打下了深厚的造型基础,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对绘画的执着。2006年,金日龙在韩国最著名的首尔大学和弘益大学获得硕士与博士学位,回国后,他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在繁忙的教学与行政工作中,金日龙以“挤时间”创作的方式闻名美院,凭借坚持不懈的创作激情,积累下大量油画作品。拥有丰富的人生阅历与专业上的跨界经验,金日龙却对绘画的初心未改,近年来,他更加热忱地投入艺术创作,在东西方哲思与艺术架构的深度思考之上,探索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非具象绘画之路。
“天地心音——金日龙作品展” 开幕现场
展览中,艺术家的50件创作在策展人张子康先生的梳理下,归纳于“天”“地”“心”“音”四个与中国古典思想彼此贯通的概念中。以作品创作时间为脉络,美术馆一层空间展示出金日龙在2018年以前的创作,二层则主要呈现其2019年至今的创作。
作为一位勇敢追求自我变革的艺术家,金日龙的创作生涯与中国的改革开放几乎同步,艺术家与时代感应相同的脉动,让他的作品如实映射出中国社会环境与时代观念的变迁。在中央美术学院院长范迪安看来,正是金日龙创作生涯的“变”,让其创作衍生出一系列别具一格的特征——从学习古典油画、艺术设计到抽象艺术,金日龙的创作显现出多变的特点,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将自己经历的多重艺术形式和体验归于与心灵、情感最为贴切的状态,最终走向了对‘恒’的追求,即在抽象艺术中构筑一个与心灵对应的视觉图式,在冷静的抽象作品中体现出秩序、沉着的一种视觉上的恒定感。”【1】
“天地心音——金日龙作品展” 开幕现场
对中国古典艺术与哲学的长期关注,同时因丰富的人生经历让艺术家在不断的地理迁移中获得最真实的感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在作品中扎根,又自然地生长,或者说,如“天地心音”的策展人,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馆长张子康的判断,金日龙一直以来面对“国际经验与本土经验的交织,传统文化和当代生活的汇合”开展其创作,艺术家受到的中国传统艺术精神熏陶与思考,自然地以“自我痕迹”形式,由抽象语言蔓延至对意象乃至意境的探索中。
“天地心音——金日龙作品展” 展览现场
展览中使用的“天地”之“天”,来源于中国古典哲学中的诠释。“天”即“阳”,象征着一切积极、主动的事物。“天”如同闭合的圆周无始无终,永不停歇,观众可以发现,带有动势的近乎表现性的笔触,大量出现在艺术家从1996年创作的《念》、《深渊》,1997年创作的《秩序》、《夜行》、《玄》、《独行》、《默示录》,到2016年的《庵》、《春蝉》,再到2017年的《修行(二)》、《修行(三)》等作品序列中。在艺术家偏爱的理性与秩序组织出的平静之下,暗含惊涛骇浪般的情感张力。动与静,意与形,在作品中达成高度和谐统一,“我们看到了冲突与对立,这不是所谓‘冷’的或者‘热’的而在于张力,藉助厚和薄、晕变和晕化、单独和叠压的质感来表达出的那种独特的张力”。【2】
《深渊》,纸面丙烯,70×100cm,1996
《夜行》,纸面丙烯,70x100cm,1997
《庵》,纸面丙烯,76x116cm,2016
《春蝉》,纸面丙烯,58x76cm,2016
《修行(二)》,纸面丙烯,76x116cm,2017
金日龙曾在采访中自述,进入抽象探索的25年来,他经过了三个创作阶段:一是“混沌和秩序”,从18年到19年;第二部分是从19年至今的“重构意象”阶段;第三部分是一种“自约”的状态。展览根据这一自我分期线索,对艺术家的创作进行了进一步梳理。展览被归纳为“地”这一部分的作品序列,与“天”展览部分的自由与动态相对,显现出金日龙抽象艺术语言中偏向理性的一面。2017年,金日龙的作品《修行(六)》、《丁酉中秋(二)》、《丁酉仲秋(四)》、《心念》,2018年的《外》、《东》、《西》等作,艺术家在画面中寻找并意图设立自己的“规则”,通过直线与矩形的组合、堆叠与重复,不断寻找并强化画面中的秩序、稳定、理性、静止与方正之感,形成了金日龙创作中的另一重面貌。
《丁酉中秋(二)》纸面丙烯 76x174cm 2017
《心念》纸面丙烯 58×76cm 2017
《西》纸面丙烯76x348cm 2018
《东》纸面丙烯76x348cm 2018
从具象艺术走向抽象艺术的过程,也是画面中“形”逐渐消失的过程,它发生在金日龙奔赴韩国留学的年岁中。韩国留学的经历,尤其在见到韩国艺术家介乎西方艺术语言与东方传统艺术精神的创作实践,让初出国门,并不知道抽象是什么的金日龙,自发进入了一个他称之为“自我革命的过程”而“革命”的结果,即是对“意象”绘画的发掘。金日龙由中国传统艺术逻辑中自生自发的“意象”绘画,源于他对中国传统艺术中当代性的思考——“我们本身有这种“意象”和“抽象”的概念,我们的书法也好,这种修炼的艺术态度把这种‘意象’的东西在那‘表现’的时候,它不是拿准确的形在那摆着,但是它总是拿这个东西来代替自己的思想,我们五千年的历史还是奠基了这些东西”,【3】进一步直指着王国维所总结归纳的中国传统美学核心——“意境”。“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金日龙的抽象或称意象绘画创作,深度讨论中国本土性的文化内涵在当下绘画中的可能性。
“天地心音——金日龙作品展” 展览现场
作品中,“天”与“地”背后所象征的精神性,在中国传统哲思与当代表现手段的有机连接中,于艺术家的作品中构成微妙的对立统一,达成于阴阳平衡中求中庸和谐的精神性。源自中国文化的阴阳平衡关系,在殷双喜看来“这种高层次的平衡是抽象艺术家一直追求的微妙境界。他的抽象艺术看似在做减法,从局部而言越看越丰富,加与减是相辅相成的。金日龙在作品中自觉放弃写实的社会题材和社会评论,但是在结构、笔触、材料、空间等方面有更多拓展和推进”【4】。创作是艺术家通过画面展开的,如自我修行般的内观,以此抵达中国古典美学尤其是儒家式的东方美学境界,从而在中国当代抽象绘画的审美特征与中国传统人文精神之间的互动之中,寻找到了一种金日龙式的表达。所谓“心”与“音”,孟子曰:“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与我者。”中国古人认为,心是思维的器官,心与思拥有直接的连接。在古典哲学中“心”又进一步象征着人的主体性,在“天地心音”之“心”的展览作品序列,印证着艺术家对艺术的一片纯粹之思与纯粹之心。无论是2016年创作的《念》,2017年的《祝祭》以及延续至2018年的《祝祭(三)》与《祝祭(七)》与《荷塘(三)》、《灵》等作品,展示出艺术家在作品中以“自我痕迹”凸显艺术家主体性的真诚表达。
《祝祭(一)》,纸面丙烯,76×58cm,2017
《祝祭(七)》,纸面丙烯,76x58cm,2018
《灵》,纸面丙烯,150x450cm,2018
展览中呈现近三年创作,如2019年《天地玄黄》系列,2020年《自约》系列,2021年的《恒》系列以及2022年的《心音》系列,皆为艺术家有感而发,皆来自现实,最终又反馈到现实之中。在这种主客观统一的创作系统中,作品是艺术家“心音”的直接彰显,是艺术家内心独白于世界天地间的回响,观者得以从艺术家在画面中流露的心迹,感受艺术家丰富的精神世界。策展人张子康也试图提示观者,“心音”同时提点出金日龙抽象(意象)绘画中具备的音乐性。在金日龙画面中,由点、线、面与色彩共谱而成的精神性,即康定斯基所谓视觉形式与听觉的“联觉”,构成了金日龙非具象绘画中或热烈奔放,或稳健理性的音乐性与富有韵律的艺术感染力。
《恒(一)》,布面丙烯,225×600cm,2021
《恒(八)》,布面丙烯,60×60cm,2021
《恒(十五)》,布面丙烯,60×60cm,2022
《天地玄黄(二)》,布面丙烯,160×160cm,2019
《心音(五)》,布面丙烯,50×100cm,2023
《自约(三)》,布面丙烯,300×300cm,2020
在展览开幕当天下午,“天地心音——金日龙作品展”学术研讨会于壹美美术馆同期举办。研讨会邀请来自中央美术学院、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广州美术学院等单位的多位学者嘉宾,就金日龙绘画取得的最新进展,金日龙艺术探索对中国抽象艺术的启发,以及中国抽象艺术的特征与未来发展等问题展开了交流与讨论。
“天地心音——金日龙作品展”学术研讨会现场
著名评论家殷双喜先生将本次展览视作艺术家对以往展览的延续、深化与提升。从社会性角度与中国抽象艺术创作实践提供的大背景看来,金日龙的创作,强调块面胜于线条,在看似理性的把控之下,实则内蕴着艺术家激情的迸发。这种特殊的冷抽象面貌,让金日龙的创作与其它更加追求表现性,追求自由抒发的中国抽象艺术拉开了距离。本次个展的启示性则在于,能否从金日龙的艺术中提炼出抽象艺术的方法论意义?他强调,方法论并非画面中的肌理、技法等技术性问题,而事关抽象创作的逻辑性与规则性——如控制与放开、紧张与松弛、完美与残缺等尚未被理论界所观照的抽象艺术讨论范畴,值得研究者展开后续研究与讨论。艺术家谭平与张子康则同样关注到金日龙作品中如何处理“光”的问题。同为抽象艺术家,谭平注意到金日龙作品中的“光”与罗斯科等抽象艺术家显现出不同的处理方式。张子康认为金日龙画中的“光”以其神秘性与崇高感,为观者所预留出更为纵深性的想象空间,让他创作图示远离装饰性,进一步上升至精神层面的表达。
“天地心音——金日龙作品展”学术研讨会现场
广州美术学院艺术与人文学院院长、教授胡斌延续殷双喜对抽象艺术方法论的关注,并以区域研究视角,试图将中国抽象艺术的实践,放诸于全球化背景之下,从而在关系的互动中重思金日龙的创作。金日龙熟悉日、韩抽象艺术,他以旋转、乱笔的笔触,让身体的行动性介入画面,又在日后的创作中逐渐走向某种恒定的规约感,达到近乎于静穆状态。然而,东方艺术如日本具体派等艺术中的抽象性,对西方抽象艺术的影响仍有待学界加以讨论关注。值得注意的是,金日龙拥有从精神性介入抽象的创作意识,虽可呼应东方艺术因素,但并非意味着抽象艺术与东方性的完全对位。在抽象艺术中凸显精神性,对中国当代艺术具有怎样的意义?胡斌以引用作为某种解答,即“抽象绘画是对当下喧嚣世界的解毒剂”。
“天地心音——金日龙作品展”学术研讨会现场
《美术》杂志主编盛崴在发言中,强调了哲学与抽象艺术在历史发展中的同步性。抽象艺术范式的突变,与哲学的目标从本体论范围转向研究语言自身相关。那么,如何通过“语言”把握抽象艺术?盛崴认为,仍应从个人的体验和感受切入。在抽象艺术表象之外,赵力尤为注意到金日龙作品中保留的绘画性,艺术家有意将微小的细节保留于结构中,所有系列中,这些细节产生了某种无限制的互连,从而构成金日龙作品可辨识的个人性与私密性。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副馆长王春辰则从2000年以后中国抽象艺术创作热潮开始谈起,在东方偏表现、抒情以及将古典美学转换为当代抽象之外,中国是否要建构一种独有的抽象艺术体系?金日龙的创作方式显然提供了一种非具象绘画的可能性。
“天地心音——金日龙作品展”学术研讨会现场
中央美术学院文艺评论研究中心副主任刘礼宾,选择从中国抽象艺术实践40年的突破口在何处谈起,并梳理了在不同时期中国抽象艺术主动或被动所采取的“话语”,如80年代的“自由的表达”,其后是“中国抽象古已有之”,再到2005年左右面对卡通艺术所出现的批判话语。在刘礼宾看来,我们虽身处于国际艺术格局、语言与知识构成的破碎中,如何寻找语言表述与语言状态相一致的艺术,而非符号照搬,或许是抽象艺术未来可作突围的方向。 本次“天地心音——金日龙作品展”展览,由北京实创科技园开发建设股份有限公司主办,壹美美术馆承办,由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中央美术学院院长范迪安担纲学术主持,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馆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张子康担任策展人,展期从2023年2月19日延续至2023年3月28日。 文|孟希图|李砚辞图文资料致谢主办方
参考资料:
【1】《金日龙:变与恒的印迹》,范迪安
【2】展览画册,《金日龙天地心音》
【3】《艺术是永远的进行时——中央美术学院金日龙教授访谈》,来源:https://www.cafa.com.cn/cn/opinions/interviews/details/549743
【4】《CAFA专稿丨约与放、变与恒:金日龙抽象艺术二十年(附研讨会)》,来源:https://www.cafa.com.cn/cn/news/details/8329723
关于展览:
“天地心音——金日龙作品展”
展览日期:2023.02.19—2023.03.28
学术主持:范迪安
策展人:张子康
总策划:路贝
艺术总监:程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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