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独立创作开始，王雷的创作主线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本科毕业创作《民工》系列。第二个阶段是《叼羊图》、《生息不息》等系列作品，接下来承接这条线的是《渡》、《万神殿》。第三个阶段就是现在创作的《九歌》。《九歌》之后是还在构思中的《天问》与《离骚》，这是王雷未来三年创作规划的“溯源三部曲”。

　　谈到《九歌》，读过书的人都知道它是中国文学史上一部伟大作品，认为它是远古歌曲的集合，或是屈原据民间祭神乐歌改作或加工而成。一开始，王雷也是这样认为。早在附中读书时，王雷就读过《九歌》，当时也是作为文学作品去读的。事实上，不管是《山海经》还是《九歌》，都不能简单看成只是文学作品，它们可以上升到先秦时代的哲学与世界观，尤其是《九歌》，更是先秦先民讴歌生命的礼赞。这是王雷独立进行创作之后的想法。

　　《万神殿》中的天地日月诸神就来源于《山海经》，当他把所理解到的传统的大框架用具体形象表达出来的时候，就感到深深的沉迷与释然。中国当代艺术，很少看到传统文化的承接，更多的年轻画家止步于“问题作品”或沉浸在小情小调里，不肯向中国传统多追溯一步。在这一点上，王雷从一开始就拒绝了简单，从一个更广阔更宏大的观念出发。“具体来讲，还是立足于中国传统文化，这种传统文化是更原初的，其建立在秦汉或者秦汉以前的宇宙观、人生观、世界观的基础之上，更加深入地去发掘它”。这也是王雷现阶段的创作主线。

　　最初提出创作《九歌》，是美院老先生全山石聊天中说起“你不妨画画《九歌》”。有了这个想法之后，王雷就深入研究各种文献，发现学术领域的专家大多是从文学方面去解读的。王雷始终理不出清晰的想法，直到看到民国才女苏雪林的著作《屈原与九歌》，冥冥中如有神昭，他一下就找到创作上的契合点。苏雪林先生没有把《九歌》看成一般的民歌集合，她把《九歌》放到一个大的战国时代的文化背景中，《九歌》所赞誉的诸神能够概括战国时中国的文化观念、宇宙观和世界观。王雷解释，《九歌》名九，却有十一篇，原因在于:“九”在中国古代被认为是天之数。因此，“九歌”实际上就是“天歌”，亦被缩略为“九天五宫十神之歌”。《九歌》中的十神，是一套相当整齐有序的内在结构，它暗合于先秦流行的阴阳五行及五方十神学说，因此也被当作五行说的佐证，或可将《九歌》称之为中国的“神曲”。

　　从最初提出想法到创作，用去整整两年时间，其中酝酿了几十稿。王雷把《九歌》中的十个神——五行神、日、月、阴、阳诸神，按照他的理解提炼出来。它们被古人认为是构成了生命的本质。最近，欧洲的物理学家发现了上帝粒子——希格斯波色子——构成宇宙最微小的粒子，其实中国在先秦通过“五行观念”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提炼出形象之后，如何用油画表现出来才是最难的。不能生搬硬套，而是借《九歌》之壳，赋予艺术家对诸神新的理解。色彩还是一向以黑与红为主色调，采用中国白描式的线条造型，整体画面宏大畅酣如一部史诗。王雷像一个自编自演的导演，除了演绎，还要讲述。在他的演绎中，山鬼这个原本凄楚的女子被进行了改良。颠覆了传统认知中跨豹游走于山林间哀惋的怨女形象，焕然一新为仰天高歌、雄健壮怀的山神本色，周遭巫女云集山魈轰饮。巫女们为情所缠困，为酒所释放，或妩媚、或疯狂、或怨愤、或惆怅……既不失为一幅传统意义上情欲悲欢的众生相，更成为一曲凝重热烈如交响乐般的“酒神颂歌”！

　　小时候，父母都在外面上班，很晚才回来。王雷一个人在家，没事儿就拿张纸画“门神”，然后贴在墙上。四面墙上都贴着“门神”，这样就好像让自己置身于一个“世界”里面。经过了十几年正规的油画训练，王雷拿起油画笔，转身又回到了那个似曾相识的诸神的世界。只不过，小时候的“门神”变成了《山海经》里走出的天、地、日、月等神，变成了《九歌》里的五行、阴阳等神。

　　神话原是文明时代之前古人认识世界的方式，放在当下，存在于战国先秦时代人们眼中的诸神，因为艺术家的召唤而有了反观现实的意义。王雷从传统文化以及秦汉艺术中找到了一个源头——中国古人的宇宙观，同时又在其中注入蓬勃鲜活的现代意识，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如钟涵先生的评价：“《九歌》有中国古代文人的传统，有史诗性的高度，是中国现代的！”

　　也许，这正是士者王雷赋予诸神的野心。

尚晓娟(《艺术与财富》主编)

摘自《艺术与财富》2012年11月号总第45期

作者：尚晓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