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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初,徐悲鸿将欧洲古典学院派的写实画风引进中国,由此拓展了中国人物画语境的深度、力度和广度。上世纪50年代以降,蒋兆和将写实又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由此使“徐蒋体系”成为现代美术教育的重要支柱。而徐、蒋“以素描融传统笔墨”的写实画风也渗透到每一个创作领域,并培养出一大批富有成就的写实派人物画家。当下正处于全面推进民族文化伟大复兴的新时期,对传统的回归可以说是时势所趋,在这一思潮的影响下,新一代写实画家卓然而起,他们在继承前贤的基础上,更加自觉地贴近传统文脉,有意识地将笔墨美、写意性、书法意味等气韵、意境上的追求融入创作中,在不断推进与完善新写实主义人物画的道路上作出了令人瞩目的成绩,青年人物画家谭乃麟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乃麟有很强的造型功力,举凡人物的形体结构、色彩光影等要素的把握,都具有非常的驾驭能力,在这个基点上,他更注重笔墨韵致的诉诸与彰显。众所周知,气韵生动是中国画审美的至高标准,气韵从何而来?从笔墨中来,而墨之神韵又全从用笔而来,所以唐人张彦远在《论画六法》中强调“气韵生动归乎用笔”。线是中国画表现语言的命脉,而线的美感全在笔墨的运用上。谭乃麟的线也服务于形体结构的塑造,但它既不同于徐、蒋式的完全为造型服务的结构线,也不同于黄胄式的速写线,他很注重线的笔墨美感,使线富有传统写意画的骨力、韵致,注重书法意味,强调顿、提、按、转折、虚实,内蕴生命节律,使线的笔墨美在为形体服务的同时得到了升华。同时他善于用墨,诸如泼、破、积、渍、冲等墨法运用得出神入化,极尽墨法之能事。他常常用大面积的墨色来统摄画面的全局,协调画面的比重,增强画面的整体感和重量感。而笔墨自身的美韵对于画中意境的营构与传达又具有推动作用,使得他的作品意蕴深远,耐人回味。谭乃麟的写实语言既有中国传统美学底蕴,又具有西画写实原理的符合时代精神的新语境。总而言之,谭乃麟的绘画艺术既有对传统写实画风的革新,又有对“徐蒋体系”的拓展;既充分体现了对中国画文脉的延续,又充分发挥了对绘画本体语言的纵深追求。
谭乃麟的作品往往取材于生活中寻常的事物,他善于发现寻常中的不寻常,他善于捕捉稍纵即逝的人物情致,善于猎取人物的精神状态和心灵轨迹,将生活场景中炽热、浓郁的情节景观淋漓尽致地呈现给我们。是的,艺术家不怕没有才情,怕的是缺乏发现的眼睛,正如罗丹所说“所谓大师,就是这样的人:他以自己的眼睛去看别人见过的东西,在别人司空见惯的东西上能够发现出美来”。谭乃麟善于发现、善于提炼、善于感受,更善于激活,从而能信手拈来,触手成春,化寻常为非常。从他的作品里,我们可以看出,他对细节的挖掘和表现非常入微。我以为,如果没有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描写,作品就容易概念化,艺术的感染力就式微。因为,过于概念化的东西总给人以虚假的印象。谭乃麟很会经营细节,但又不给人以琐碎的感觉,他往往用块面来统一、协调画面,显示出他驾驭构成、统筹全局的艺术素养和能力。
比前辈写实画家更注重画面的构成是当代画家的共性,构成已然成为形式思维的最重要的一环,谭乃麟也不例外。他在有限的二维空间里最大限度地将绘画的各种因素组织在一个统一、有序、均衡、和谐的框架中,同时最大限度地发挥其表现性,从而产生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艺术感染力。他的形式构成既有状物特点,又富有表意功能;既诉诸于视觉直观,又反映出画家的主观理念、情绪和精神。而有些看似无意义、无指向的色块、墨块,却能起到烘托主题、凸现意境的功效,同时画面上工笔、写意的互用,既有理智性的经意又不乏随意性的快感。那些富有情性的点、线、面构成黑、白、灰块面以及墨与色形成交相呼应的形式美,在谭乃麟的作品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现。那些有序的几何形块的编排、那些充满节奏感和韵律美的笔触,以及那些虚实相映的笔墨趣味,冷暖呼应的色彩辅陈,无不显示出他独具的匠心和灵妙。
谭乃麟笔下的人物鲜有古代的文士贤达、隐者闺妇,往往多是现代生活中的芸芸众生,他对普通人倾注了满腔的热情和真诚,为他们立传,为他们写照。他的艺术格调始终保持着雅俗共赏,不偏执一隅,所以他的作品容易唤起人们情感上的共鸣。尽管,艺术创作要抒“我”之情,但他绝不唯“我”独尊,始终操守着一个现实主义画家的真挚与良心,体现了徐悲鸿“为人生而艺术、为社会而艺术”的现实主义精神和追求。有评论家说他的作品总洋溢着一股阳光的味道,这恰恰是谭乃麟审美理念的高度升华和艺术理想的集中体现。事实上,现实生活中有太多的无奈和苦难,但也有沁人心脾的恬淡和美丽。他有意避开那些沉重的、苦痛的东西,而尽情地展现阳光的、祥和的、健康的美丽景观。他用快乐来歌唱生活,让种种苦涩与不幸退后。他不用“审苦”意识来加重观众的心灵负担,他用审美的、“审甜”的方式引导人们珍惜美丽,享受每一天的阳光和快乐,体现出一个艺术家的慈悲情怀和善良品质。他的作品从不作无病呻吟状,从不标榜孤寂清高,更不以艰深晦涩来哗众取宠。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事以明核为美,不以深隐为奇”,清人沈德潜《唐诗别裁集》中也写到“直白语自是真境”。谭乃麟的作品往往以单纯、精练、朴素的语言和平易、丰茂、隽永的意境来揭示生活的本质和生命的真谛,那种真情弥漫的感染力总是让人感到恬然、亲切,从而给我们带来阳光般的愉悦和收获。是的,当下的我们忙碌地为物欲奔跑竞走,以至于无暇顾及发生在我们眼前的点滴,无暇从容地面带微笑去享受一份美丽、去感动于一份真诚。我们的心灵似乎太麻木了,对于美也显得迟钝了。感谢谭乃麟!他的艺术给我们提供了重新唤起良知、觉醒灵魂的渠道,我想,这些就已经足够了。艺术的功能无需冠冕堂皇地套上太多的崇高光环,单那平实的、朴素的美就已经令我们赏心悦目。既然我们无暇领受流水落花所赐予的美丽,那么,不妨读读谭乃麟的画吧,也许,能给我们日渐疲惫的心灵平添几许慰藉和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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