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我随全国政协调研组考察有关博物馆藏品的保护问题。辽宁省博物馆拿出几件古代手卷让我们看。第一卷打开的是宋徽宗的《瑞鹤图》，此画以前我只在画册中见过，这次看到真迹使我喜出望外，真是太精彩了！画中二十只仙鹤在空中飞舞，尺幅不大的画面使人感到气象万千，其艺术的高度概括体现了艺术的大境界，令我终生难忘。仙鹤是深受中国人喜爱的飞禽，历代艺术大家都对它有所表现，或表现仙鹤迎风起舞，仪态万方之姿；或寄寓延年益寿，太平安康之意。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仙鹤是人们寄托长寿的图腾，也是体现人们追求扶云高翔、风骨孤高的理想象征。
　　前年，曹无兄告诉我，他到吉林去拍鹤，我以为他只是去看看，没想到一年之中他反复深入鹤乡，并从吉林到鄱阳湖，追寻着鹤的足迹觅求鹤的身影。我曾与他到过鄱阳湖，在湖的湿地中见到一两里之外的鹤在天空中飞翔，但也只能远观，很难接近它们。观察鹤需要有极大的耐心和毅力。一次曹无在吉林漠漠格拍鹤，清晨三点半起身，直奔湿地，由于前一天下了一场雨，第二天晴时雾很大，能见度很差几米之间看不到对方。只听到鹤鸣，却不见鹤的身影，他极耐心等待了四五个小时，突然大雾散开，曹无才发现鹤其实就在眼前，这是他首次近距离接触到鹤，他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由于多次深入鹤乡，产生极大地兴趣和感情，只要闲谈到鹤的话题，曹无会滔滔不绝，从丹顶鹤谈到白鹤、白头鹤、灰鹤……
　　我看到了这批曹无创作的以鹤为题材的水墨作品，丹顶鹤在空中翱翔，在芦苇中群舞，白鹤在湿地上嬉戏、觅食，在暮雨中徘徊、追逐，在晨雾中独步。他在草虫系列中所表现出的粗放与精细的结合手法，透露出他从齐白石作品中寻找到的灵感，他用真的花卉树叶拓画，并使艺术的随意性与细微的刻画融汇起来，体现了自己独特的艺术匠心。如今他又为画出一批巨幅鹤的作品，千姿百态、风度翩翩，如此大的跨度和体量的变化是需要胆量和气魄的，是常人难以做到的。
　　观曹无兄其人，乐观通达，乐于助人，豪爽仗义，散淡闲逸。他像一只闲云野鹤，无拘无束，我行我素，他曾说：“我画画是在玩，是在释放情感，是在追求一种其他方式难以表达的快感，至于画得好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随心所欲轻松愉快就行，愉悦的那种心态他人难以体会”。是呀，这是一种多么难得的境界，他不把自己的画用作谋生和出名的手段，他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也不受各种技法的束缚，这种无为的境界正符合鹤的独特习性，他是用鹤来表达和寄托自己的情思归宿。
　　中国的艺术家常常把自己的情感寄托于自然的山水花鸟中，注重形而上的道与感情的渲泄，而对形而下的技与器的追求则在其次。“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是中国绘画艺术精神的核心，它强调需要通过画家的深厚修养与旷达历练才能产生艺术的大境界，这与西方的绘画艺术观不尽相同，这是中国绘画的独特性之所在。写意画中的似与不似，以及水与墨的必然和偶然性才产生了中国写意画的独特魅力。感人的艺术作品往往不是出自纯熟的技法，而且有感而发的情感与激情。曹无兄过了周甲之年，还有如此激情和勇气，难能可贵！我常暗暗为他祝福；为他高兴，愿他鹤发童颜永驻。
　　曹无兄很聪明，他是在追求无为而无不为的境界，他在刻苦勤奋中去感悟自然从而陶冶性情，从无为散淡中去寻求自己的精神归宿，有这样的境界怎能画不好画呢？

壬辰夏日于潜心斋

作者：王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