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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未见曹无兄,见面依然听那朗朗的笑声。20世纪90年代初,曹无到前海西街17号的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部就学,我们同屋,但他基本不住此屋,而逗留在帅府园的中央美术学院。他来上课了,会带一些他的画作给我们看看,记得多是花鸟写意小品,笔墨粗放,很有灵性。今年刚入秋,我到他在后沙峪的画室,见他画了一批白鹤,画幅很大,且室内摆着不少鹤的标本,各种姿势的都有,让我很吃惊——什么时候曹无开始这么认真地研究客观对象?
其实,曹无一直都没有放弃对昆虫花鸟的研究与探讨,这在他一系列花鸟小品中清晰可见。他画的花花草草,瓜果棚架,多是大写意手笔,而在花间飞翔的鸟儿,那些蜂儿、蝶儿、蚂蚱、螳螂、蟋蟀、天牛……却工整细致,结构形态准确而生动。这需要观察,也需要相应的写实能力。这种纤毫毕现的工笔草虫,曾见于齐白石,而曹无亦一度钟情于齐白石的画。也许是天性使然,曹无在这种笔墨关系中如鱼得水,落笔处自然得到笔意情致,妙趣横生。我见他走近那些鹤的标本,抚摸着翅膀,告诉我那羽毛是双重的,很厚。声音中透出爱意,情绪有些波动。他说,近几年他常去吉林通榆县、镇赉县,观察栖息在向海、莫莫格湿地里的鹤群。这里,属于水域生态系统类型的自然保护区,地势平坦,厚厚的草甸子,芦苇沼泽,湖泊水域,沙丘榆林,野鸭成群,白鹤、东方白鹳、丹顶鹤、天鹅、大雁或鸳鸯亦自由自在地活动。今年端午,曹无还去了一趟向海、莫莫格,回京后画了一幅大画,在水色氤氲弥漫的纸面上,一群白鹤从芦荡中振翅腾飞。显然,曹无是仔细观察了白鹤在起飞过程中形体的各种变化,特别是翅膀的动作、腿脚的动作及脖子的姿态,而且这些白鹤前后相随,相继而飞,从左至右,可看到白鹤在起飞过程中一系列的形体动态。那种变化的瞬间,被曹无捕捉到了,而他又将这瞬间叠加,强调了动作的过程性,延展了形象感知中的时间维度,将片段构成一个整体,既表现对象在某一时刻的停留姿势,又体现对象在运动中所穿越的空间。据说,马塞尔•杜尚(Marcel Duchamp,1887-1968年)画《下楼梯的裸女》,是因为看到搞摄影的朋友那儿一张被重复曝光的照片,深受照片上人物的连续性动作被叠加错位的启发,转而在绘画上颠覆传统的静态空间的形象表达方式。可曹无本来就是一位摄影家,形象的观察与记忆能力特别强,瞬间的捕获能力也特别强,他不拆解形象,也没有采用重复性的动作,更没有采用超现实的形式概念,而只是沟通了连续性的瞬间并进行综合表达。在画中,他还是那么追求诗意——“晨曦中水天一色,是那样的宁静,那样的清新,微微泛起霞光。群鹤像训练有素的战士,在头鹤的带领下,缓缓飞向初升的朝阳”。
用系列化的动作展开一个特殊的情境,是曹无画鹤的独到之处,而这动作序列又是变化着的。如群鹤从天下飞落,一条优美的弯曲弧线贯穿画面,每只鹤的动作是不同的,但在整个序列中又相互衔接,情绪欢快而畅达。难怪袁武见之,不禁提笔补画一古装人物,欣欣然向鹤而歌,并录曹植的《朔风诗》作解:“弦歌荡思,谁与销忧。临川慕思,何为泛舟。岂无和乐,游非我邻。谁忘泛舟,愧无榜人。”身处自然,面向仙鹤,人世间的一切不快之事荡然而去。袁武用此诗解曹无之鹤,亦独开生面。曹无自题所画之鹤:“长啸一声天地宽”——这可是一人生境界。镇赉的莫莫格湿地,同样是鹤的栖息地也是曹无涉足之处,他说:“镇赉之美,美在天然,美在湿地,魂在白鹤。”魂兮,舞兮。难道因为鹤之舞,才掀起那片湿地的精神,唤醒人类的诗情,让天空为之动容。看看曹无的题跋,一如“风醉白羽”、“展翅碧空”、“翩翩矫翮”、“浩气凌霄”、“独抚秋霞”、“鹤从高处破烟飞”……无不在一片空灵中观赏鹤的舞蹈。这种意境在画面上处理很有难度,不似在林间水畔行走或伫立的鹤,那是静态的,动作幅度不大,尤其是那双翅膀收伏在身,易于刻画,便于表达,可以用细笔勾画翎毛,可以用重色一遍遍地渲染,如明代宫廷画家边景昭所画的那样。但曹无注目的是飞翔的鹤,且在向海或莫莫格湿地,在芦荡、水泽与天空之间,每瞬间鹤的动作都在变化,而云水间的光色也在变化,尽管这让我们知道什么叫“空灵”,什么叫“灵动”,可“空灵”或“灵动”如何转换为视觉形象,转眼即逝的东西如何画得既充实又有生气,特别是在鹤腾空而起或欢呼落地的瞬间,背景如何处理?如果是摄影,面对运动中的对象,必然采取快门优先的方法,对象的清晰度有了,可背景是虚像,正是这虚像显示了被摄物的速度感。看来还是摄影启发了曹无,让他发现在宣纸上用水色渍染且在流动的状态中会获得一种特殊的晕化效果。水色晕化的过程本身就是灵动的,若隐若现,似是而非,纯然是虚像,映衬着实体的运动的鹤。鹤,在这一片斑斓的水色中飞翔,似乎让我们看到了湿地,感受到那滋润的空气、阳光下的灿烂与茵茵生态。
人的知识都是相互沟通的,遇到艺术问题亦是如此。曹无画鹤,似乎有着天启的成分,他对外界景物特别敏感,对光色变化也特别敏感,对瞬间印象有很强的把握能力,也许他到了向海或莫莫格湿地,那里的自然环境又触动了他内心深处隐藏的情愫,唤醒他的知识,给予他创作灵感,故他的绘画就能脱出一般人的模式,新创一格。至于连续性的瞬间系列与成片的水色晕化虚像,对传统的中国画都是一种挑战,这里可以引发很多思考,但曹无将其落实到意境上,而将某些技术性问题悬置了。这,是曹无的智慧,也是他的狡黠之处。
(郑工,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副所长)
作者: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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