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云高高的，阳光洒落在身上，暖暖的。偶尔有几只蜻蜓飞过，追逐它们的已不再是我。一个小身影踉跄着跑过去，欢跃地揽抱那些蜓儿，没有方法，没有意图，有的只是专注的游戏，完全融入灿烂的阳光、大地之中。树影婆娑，水光涟涟，一切是那么美丽、自然。我欣赏着我的女儿，体会着，回味着。蜻蜓依然在飞，树还是那样的绿，而我还能脱掉鞋子、光着脚丫儿走进苘地享受被气宇包围的那种快乐吗?人类在无知之际诞生于自然之中，如果能在无知之中度过一生，那么这个世界将是一个乐园，但人类不得不随着成长而求知与思考，于是人类饱尝欲望所带来的各种痛苦。我们已没有了儿时须臾的闲暇：光着小屁股下河摸鱼、嬉戏，这份激动与纯粹哪儿去了?

　　不知何时下起小雨，雨从天到地，细密轻柔飘忽无形。水在天地间流淌、分散、升腾，以至成无穷的小，再成了烟与云，成了盘古时的混沌。女儿伸出小手，雨点滴落在她的手心里，痒痒的，她惊喜地欢快地跳着、跑着，我学着她的样子，仰起头：纱一般的雨如温凉的绢遮住了我的眼睛，一切虚化成朦胧的影和游离的气，我也虚化了，在无形蒙蒙的雨中那条河的水肯定又上涨了不少，小鱼会趴在河岸边，又可以用手去捧鱼了;某些地方又会长出许多泥鳅?一片嘈杂声把我从梦中拉了回来，是那些穿梭在街道上的雨披、雨伞。他们苦于那个目标，讨厌这种天气带来的不便，为淋湿的衣服、弄脏的鞋子懊恼着。我又沉醉在童谣中，想象着人们扔掉文明的外装，敞开胸怀接受彼此。任雨水泼洒在身上，任由风雨将我们弄得一塌糊涂。野性的回归，使人们的神情得到升华，这种合一的境界不是很好吗?

　　天晴了，那片树林里会有一些蝉蛹破土而出，孩子们又可以兴奋一阵子了，花儿微笑，彩虹灿烂，蚂蚁爬了出来，她捏起一只放在胳膊上，掉下去又捏上来。她与金鱼对话，与鸟儿歌唱，与蜜蜂赏花，与小狗赛跑，这份纯真对于艺术与生活又何尝不是宝贵的财富。雨住而尘埃落，天空旷而淡泊。远远望去，那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宁静而悠长，耸然的白杨夹道而立，已开始变黄的树叶在风中游戏，追逐风指温柔的抚慰，享受风中荡漾的沉浮，不经意的漫游，不经意的飘落，成了一种飘逸与空灵的洒脱。我喜欢这种成熟，喜欢这里的自由散漫。于是我试着走进来，步子迈得有点紧张，女儿跑过来拉起我的手，立即融于秋的舞蹈。片片飞天的落叶像雪花融化于心间，我想吃透这一切，想留住属于你我的所有，铺开纸，此时，无论是无奈的执着，还是智慧的霸气，清晰明朗或是一片混沌，都是真的自我。

　　月圆星疏，女儿睡着了。熄灭灯，倚窗遥望，神秘的星际深邃、幽远，所有的动隐藏于其中，白天看起来那么纷繁的城景都埋进它的怀里。好像还有什么不足?是那斑斓的灯火、跳跃的汽车尾灯，这种景致越发让我向往乡间的淳静。那里的夜像出家的女子含蓄、幽静，没有杂念。清澈的河面恢复了它的平静，懒懒地欣赏着甜美的月色，听着油灯下母亲的故事。夜深了，那片睡了的甘薯地里偶尔发出一两声蛐蛐的叫声，扫除了稻草人的寂寞。

　　我躺在女儿身旁看着她酣睡的样子，不无感慨，儿时的笑不怕露出牙齿，儿时的哭畅快淋漓!但是，几多欢乐，几多苦涩，几多失落，几多赢得之后，也许我永远无法将游戏做得纯粹。

　　我喜欢孩子，那是我最初的人生，也是我最终的人生。

　　2000.10.19

作者：王稳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