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画的探索，是在根植于民族文化的基础上与外来文化不断碰撞、融合的过程中展开的。精神与思想的解放，使人们以不同的姿态承接多元文化状态下涌起的各种文化思潮的冲击，当代一批中青年画家可谓时代的弄潮儿，他们的审美理念、思维方式、知识结构与某些传统不断产生着裂变，他们远离了传统文人画的思维模式，却用传统画材以及笔墨符号来彰显自我意识，试图以新的语境表现时代精神。张卫便是其中之一，他的系列水墨组画，在着力张扬个性表现自我精神世界的时候，给我们提供了新的视觉图式。

　　“笑傲江湖系列”，按张卫自己的话说，是一批“下了功夫”的画。他把自幼爱看武侠小说的兴趣移植到笔墨当中，那种“杂富济贫、除暴安良”的豪爽正气，并非通过酣畅恣肆的笔墨表现出来，而是巧妙地隐含于好似皮影式的造型与章法之中，且带几份滑稽、幽默和苦涩之感。

　　“水墨静物系列”也是他对儿时把玩民间艺术的美好回忆。他把彩陶、青瓷、风筝、皮影、剪纸、木雕、泥玩等并无关联、却颇具民间艺术代表性的实物巧妙地安置于画面上，用近似现代平面构成的手法进行重组，构成一幅幅民间艺术的视幻图。那既非西洋式的静物画，也非文人情调的借物咏情之作，张卫的静物图象都极具现代感：大块面的墨色分割、丰富的水墨肌理、充满张力的构图以及线条墨块所形成的强烈疏密对比。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水墨静物画中，几乎都有像“云”一样的符号(其它组画也有)，它是否与斑驳的纹理相吻合，而构成某种超现实的图式，并借以发抒对历史的沧桑和岁月流逝的深沉感叹呢?

　　这种感叹还渗透于“逍遥游系列”水墨画之中，如果说前者是对历史文化在时光漂流中沉淀的深悟，那么这里则是对自然与生命在幻梦中浮现的人生体察。敞开的拱形门内，畸形的树木、带刺的枝藤、流动的浮云、游荡的人物交织在一起，恰似一曲天、地、物、人合奏的古老而又现代的生命逍遥之歌，或欣喜、或忧怨、或欢乐、或无奈，那些具有抽象符号化的形态，似景似梦的图像把观者步步引入生命逍遥的幻像之境。

　　“花花世界系列”是一组画得比较松快的作品，用张卫的话说，画中的物象既真实又虚幻，既有日常经验又有纯粹的幻想与梦呓，信手画了一些人物似曾相识而又有些陌生的视觉形象，让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演出了一台错综斑烂的杂剧。

　　张卫的这些系列水墨画作，已不见文人画的平淡、优雅和天真，也不承载文学性的主题之重负，我们看到的是怪诞的面具、漂游的体态、流动的浮云、奇异的花草、斑驳的墨点，我们感受到的是时空的交错、纠结的情感、梦般的神谜、可怖的情境和滑稽的场面，他们超越了人们审美视觉常态，“意识流”般的直接表现当代文化语境下的自我意识和精神状态。

　　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张卫，成长在改革开放的年代里，其生活方式和艺术观念的形成有其特殊性，人们习惯称这代人画人为“新生代”。他们对传统的研习，已不像前辈们那样以“最大动力打进去，最大勇气打出来”，沿着传统发展的轨迹拓展、伸延，而是从整体上感悟传统、认识传统。从彩陶到青铜器、从院体绘画到文人水墨画，从宫廷艺术到民间美术，广泛阅览，鸟瞰审视，而不苦习某派某家。另一方面，他们有更多的机会了解西方文化，学习西方艺术，尤其是后期印象派之后的现代绘画艺术。看张卫的作品我们似乎隐约感觉到夏加尔的空间、马蒂斯的形体、毕加索的解构等西方现代派画家样式特点的影子。而这种借鉴，或说是某种心灵的意会，是否是他所成长年代的那种思想的解放与混杂，精神的亢奋与困惑，观念的更新与守旧等复杂矛盾的显现呢?是否与精神家园时感失落，而使思想游移不定，继而转向心灵深处的表现相关呢?是的，看张卫的画作有时感到艰涩，用以往的视觉审美方式，尤其是文人画样式的标准来谈他的画是无法破解的，因为这些水墨画作，既不表现诗情画意的意境，也不显现书法的笔墨意趣，而是直接触及意识、潜意识的心理状态，甚至以异化的人性隐喻历史显示的变迁，在景与梦交织的新图式的创作中，体悟人生，寻找自我，确立自我，表现自我。

　　张卫酷爱民间艺术，同时汲取西方现代绘画滋养，但他的画作没有生搬硬套的痕迹，这也许与他真实地表现心灵的幻象不无关联。为了表现这种幻象的视觉效果，他在语言技巧方面下了一番的苦功，将文人画的水墨置换为精神、情绪的符号，黑白的分割、笔墨的点染皴擦、细密的线条、水墨、色彩的冲洒、烘染等等的形式技巧，在显示其新意的同时，都制作得比较精到。他曾说，一幅画要画很长时间，有时一天只能画“巴掌大一块”。可见他作画认真的程度。至于他花很大气力将人物全身纹饰处理看似难以理解，但民间图案就是惯用这些手法以作装饰及吉祥意表达之用，张卫是否借鉴了这种手法呢?不过，他的画所表现的意趣却与民间图案有别，但他要表现的意是什么呢?人与自然物的重叠?面具式的可怖感?抑或是为取得黑、白、灰的视觉效果?也许只有张卫自己才能用密码的方式去解开其中之迷，因为这些新图式是他灵魂精神的视觉幻想化表现，我们只有抛开习惯的视觉经验以及程式化的水墨语言解读之方法，敞开胸襟去接受这种新视觉图式的刺激，或许能够感受到那种梦幻一样的神奇之境。

　　张卫的水墨画不同于文人传统画，也有别于那种纯抽象的所谓水墨实验，他用水墨画材解体文人画之样式，重构新的意象图式以表现自我精神，试图在传统与现代关系的梳理中，闯出一条路来，跻身与多元化，多样性的中国画坛，以摆脱作为“新生代”对历史文化选择的困境。当然，对一位勇于创新的探索者，具有丰富精神情感的中国现代水墨画家而言，必定大胆前行，融合贯通。张卫一路走好!

　　徐卫：南通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教授

作者：徐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