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水墨画，向以抒情写意为特点。以书法艺术为基础的文人画，在“情动形言，取会风骚之致”的写意中，追求诗一样的境界。此种水墨样式，自宋以降，至明清、近代，久盛不衰，成为画坛之主流。

　　然而，随着绘画事业的不断发展以及中西文化交流的加深，我国传统文人画的一统格局被逐渐打破，在与外来文化碰撞、融合中，那种强调所谓绘画性的新水墨，似乎朝着具象和抽象两极发展，特别是当代中国画的探索，在精神与思想解放的多元文化背景下，一批中青年画家，在思维方式、审美观念和表现形式上，摆脱了传统水墨画的约束，以传统画材呈现不同于文人画的笔墨符号，彰显独特的精神个性，已经渐进形成了一个有声势的所谓新水墨画潮流。近来，受到越来越多关注的张卫水墨画，就是被看成异幻图像的“另类”之作。

　　的确，张卫的画，乍一看，满目点线墨痕，形态怪诞诡异，非同一般，显然不是具象一族，而属意象一类。但这种意象，从总体讲，不是习见的传统水墨画意象，而是以民间美术为基础，融合西方现代派艺术并具有很强抽象性的新的水墨意象。

　　张卫的画因怪而显示独特，是其一大特点。这个“怪”，集中反映在他对物象的处理上，无论是人物、静物、风景，还是花卉、鸟禽、草木，都不是我们常见的那种比例结构和空间样态，其诡谲怪异图像在平面中随意布置，在用细线勾画物象外状的同时，又不厌其烦地集密集组合，或似网状，或如云形，或像花样，不仅人的眼鼻嘴耳、四肢形态以及画中所涉物象变形幅度大，而且形中的纹饰似离于常态而让感到不可思议，加之流动墨韵的泼洒点染，构成整体的梦幻般的异样图像。这种带有抽象意味的实验水墨性质的表现手法，一以贯之地反映在他的《笑傲江湖》、《水墨静物》、《花花世界》等系列组画中。

　　显然，张卫的水墨画完全打破了大众的审美习惯，在强烈的个性色彩中，暗藏一种逆反精神。这使我想起他在大学读书时，曾因不按素描教师的要求，而全由着自己的想法去画，结果没有得到好的成绩，对此，他满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毕业后，他坚持创作，作品多次入展并屡获奖项。但他并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仍有新作不断问世。前不久，以“异幻的图像”为题，又在国家画院成功举办个展，再一次引发了画坛广泛的关注。

　　70后的张卫，成长于改革开放年代，处于传统向现代转型的拐角点。这个时代的青年画家，一方面，他们用批判的态度重新审视传统，对传统的研习，不在局囿于某宗某家的门户，而是鸟瞰东西方美术，只要能为我所用，便大胆拿来，并无顾忌，因此，从院体画、文人画到宫廷美术、民间美术;从古典主义、浪漫主义到印象派、现代派，都能在他们的新作中看到它们的影子。在此过程中，他们又努力摆脱文人画形式，以开放包容的心态，兼收并蓄各类艺术，探索新的语式，以表现自我的内心世界。张卫的水墨画就是在广泛吸取单纯质朴的民间美术滋养的基础上，似乎又融合了西方现代派如夏加尔、马蒂斯、毕加索等画家的艺术手法，构成新的水墨图式，承载种种难以道清的隐喻，将时代、社会、历史、人伦等多方多层的感悟、思考，交织一起，混沌难辨。这种复杂的内心世界，也许正是他成长的那个年代，思想解放与鱼龙混杂，精神释放与困惑彷徨，观念革新与因循守旧等思想和社会诸多矛盾的深刻反映。因此，异幻图像虽略显艰涩，却不乏真实可爱，这与当下那种没有个性，失去自我，甚至一味追名逐利的模仿秀相比，其可贵之处，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绘画艺术，本是个性的艺术，而个性是否鲜明，取决于作品的原创性。原创性的绘画，当然区别于传统，反映出具有时代特点的现代性。即是说，追求现代性的作品必然包涵鲜明的个性。张卫似乎尤为注重对画面整体抽象形态结构的把握，那些变了形的物象和抽象几何式的纹样交融在一起，加之墨色自然渗化的形态都放在点、线、面的构成中，以强化作品的“现代”意味。张卫的水墨画之所以具有独一无二的风采，就在于它们具有强烈的“现代”色彩。

　　对于张卫的新水墨画，有人提出定位问题，这使我想到郎绍君的“三类型”和洪惠镇的“三大板块”的划分。虽然后者与前者的分法大抵相近，但洪先生的划分，似乎更贴近当代中国画本体语言，尤其是“现代派中国画”范畴的论定和阐述，见解十分老到。如果将张卫的水墨画纳入现代派中国画行列，那么，是“超现实主义与中国写意人物画的结合”?还是“抽象派与中国水墨画的结合”?抑或是介于二者之间的呢?从张卫作品的实际情况看，我以为其类很难截然判分，这是因为张卫的水墨画创作是鲜活的、颤动的，具有难以预测的变幻性，如他近期的《水墨肖像系列》和《影之系列》，总体趋势就比以往更趋平和，那种若隐若现的苦闷情绪的发泄，也有了明显的收敛。因此过早定位，反有碍他在水墨艺术中的拓展。

　　要言之，我们欣赏和评析独特无二的张卫的作品，就要有独特无二的眼光，这是因为张卫的水墨画，早已摆脱了传统文人画的水墨样式，将民间美术和西方现代派艺术有机融合，把内心情感的变化，诉诸于异幻的图像之中。对于一种新颖甚至是一时难解的画作和画风，赏析者与评论者要有开放的兼容的胸怀和目光，只要艺术家的探索是真诚的有开创性的，即使还有这样那样的难以苟同的粗疏和反常，还有多多少少的不合规矩不合时宜，我们也应有足够的耐心和善意，助其既不失创新的勇气和大胆探索精神，又能不断克服自身的缺失和不足，就像张卫的极具抽象性的水墨总是那样的奇幻和飘忽不定，但从发展的趋势看，年轻的张卫必然会在不断的完善中把自己的创作道路越走越宽广，这是一定可以期待的。

作者：徐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