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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写意花鸟,作为中国绘画的一个画种,-在上个世纪初曾有过一段值得称道的兴盛繁荣,其中齐白石、潘天寿等人上承了徐渭、八大和吴昌硕等前辈的传统,标新立异地将文人画又推向一个新的高峰。至此,似乎是应了“盛极而衰”的古训,大写意花鸟日复一日走向衰微,延续至今,这个画种仍然是呈现一种后继无人、乏善可陈的颓势。探究原因很多,但时下人的那种浮躁、鄙视传统、急功近利,对物质利益的孜孜以求,不能不说是其中主要原因。
大写意应该说是所有中国画种中最吃工夫、最难啃的门类,其中一个“写”字就很有讲究。自元明清以来,传统文人画在笔墨方法的发展越来越倾向于“以书入画”。画法源于书法,书法用笔的规范几乎都成为画法用笔的圭臬。所谓“折钗股”、“金刚杵”,所谓“金锉刀”、“屋漏痕”,所谓“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应八法通”等等,这些都为一个“写”字赋予了极丰富的内涵。加之,笔墨所强调的那种强烈的主观精神,尚意重情的美学品格的确立,造型上所提倡的那种不似之似,对自然的高度提炼、夸张和概括,都为这个画种树起了令人望而生畏的标杆和尺度。
反观时下那些画了几年画就想呼风唤雨、招摇过市、拿腔作势、喷云吐雾的“写意名家”们,实在让人觉得可怜、可笑。这些人不但不能入其堂奥,根本就是还没有摸到门径。
张晖却在时下画坛扰扰的喧嚣、浮躁中选择了沉下心来,不畏劳苦地默默耕耘,耕耘日久便有了这本画集的诞生,这本画集是他多年来探索的结晶。
从传统渊源上看,张晖的花鸟画远法青藤、白阳、八大、石涛、缶翁,近取齐白石、潘天寿,继承了大写意花卉的文人画传统。但更多的还是承接了徐渭的东西,因为在他的画里能看到徐渭的一种精神,不是表面的而是一种内在的精神、一种情怀、一种释放出来的人格特质。
有了这种人格特质,并不等于就有了艺术上的鲜明个性。为了形成这种个性,张晖确曾虔诚地拜访过这些前辈大师(我指的是心灵上的远接和艺术语言上的融会贯通)。因为要恪守大写意的传统,如果不在“笔墨”上有所继承,其它的就无从谈起。笔墨乃是传统写意画家攀登艺术峰顶无法绕开的必由之径。
张晖认真研习这些大师们,而大师们也回馈给他很多东西。熟悉张晖的人都知道,有一段时间在他的画里,确实呈现了很多东西。有时是类似于缶翁的老辣沉雄,有时似白石的稚拙淳厚,有时似大颐的突兀奇崛,有时似青藤的野逸恣肆……而这些原本不是属于他的东西。这可以看出他在学习传统方面饕餮似的贪婪。
“一知其径,即变其权;一知其法,即功于化”(石涛语)这又是一个极艰苦又极艰难的过程,像破茧化蝶、涅槃再生。没有这个过程无法承继传统;没有从这个过程的挣脱,也无法成就大器。石涛曾嘲笑那些食古不化的人,他说“……动则曰:‘某家皴点,可以立脚;非似某家山水,不能传入;某家清淡,可以立品;非似某家工巧,只足娱人。’是我为某家役,为某家为我用也。纵逼似某家,亦是某家残羹耳,于我何有哉?”
好在,张晖既学习前人,同时不忘以自然为师,风格和形式没有好坏之分,它是随着作品的好坏而变化,没有独立价值,在感悟自然,表现作者真实感受自然会形成属于自己的风格和艺术语言,无需舍本求末追求风格和所谓的个性。他认为写意画要具有精气神,写意表象是写,但是形散神不散,核心精髓是“工”也就是收,要笔笔见精神,无“工”的写是假空。他终于成功完成了这个过程,他清醒地找到了自我,在长期的探寻中形成了鲜明的个性画风。
我喜欢看他画画,尤其是看他画兰竹。古人说“一世兰、半世竹”,言下之意就是写兰竹要笔笔见功夫,叶叶讲理法同时又要表现出个人感受,赋予其精神内涵。关于画兰竹古人也为我们留下了很多动人的佳话,像五代西蜀李夫人月夜映窗描竹、文与可画竹先成竹于胸的故事等。“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而从之……如兔起鹘落”的那种超然境界以及郑所南画的带根兰花,以此寄托沉痛的家国之恨……这些前人笔下的兰竹无不源自他们对生活的深参妙悟,也使得这种题材上升为个人情感寄托的艺术符号。在他们笔下所呈现的已是此竹非彼竹、此兰非彼兰,这表现的大概就是张晖说的“人文的自然”。
张晖画竹,曾师法过郑板桥,板桥说过“一根少,两根够,三根凑,四根救。”他就曾反复琢磨,领悟了板桥画竹那种画家对自然造化高度抽象升华的艰苦过程。但板桥所画多是晴竹新篁,竿叶爽直挺拔,竹竿常不点节,风格独树、程式鲜明。他嫌板桥的竹子略显娇脆,经不住狂风劲雨的抽打。他则以汉魏碑和金石入笔,竹竿取势遒劲刚强。竹叶则意至笔随、狂放不羁。竹叶长短宽窄统一于草书笔法,率意有致。吴昌硕在评价任伯年绘画时曾说“予曾亲见其作画,落笔如飞,神在个中,亟学之,已失真意,难矣!”我看张晖画竹有同感。他画竹就有那种“兔起鹘落”的洒脱。
画家要表现自己某种特定的气质、胸次、性情,就必须选择与之相应的题材,并把他提炼成为表现自己特定心性的艺术符号。张晖选择了画猴这个题材。张晖画猴已有多年,最初是以画严谨的结构造型开始,后来舍弃形貌的表面追求,形成了目前这种笔墨灵动、夸张、程式鲜明的“张式猴”。他画猴,以篆书笔法入画,追求表现猴的精气神,骨感,粗粗的几笔肢体、几笔脊背,即是结构又充满骨感,简约的已经不能再简了,却神完气足。一反前人画猴停留在徒仿其表皮,无神,无骨的弊病。。有人说张晖画猴有点不像猴,但又比形貌毕肖的猴有情态、有神韵。这有点像看齐白石的虾、徐青藤的葡萄。“不求形似求生韵”。你看徐青藤的葡萄,横涂竖抹的粗枝大叶,加上圆不圆、点不点、大小疏落、散乱的墨点葡萄,配上画面题诗的点睛之笔,使得画家积郁心中的那种愤懑、孤独、怀才不遇的凄凉、落寞感受被宣泄得淋漓尽致。张晖的猴是有表情的,看它的眼睛、看它的神态,你会觉得这个抑郁、那个开怀……。这种“不媚俗”、“不欺世”、不拘成法的不似之似,正是大写意画家孜孜以求的一种精髓和化境。
我说过张晖的画更多的是承接了徐渭的精神,是指他在绘画中那种师承传统又摆脱掉传统;那种率意求真的洒脱;那种行笔的擒纵多变、出其不意;那种艺术符号与内心情愫的相互融合,那种在传统的程式中、程式外追求理趣意韵之美的独特个性。
画如其人,作为一个东北人,张晖身上不乏北方人的那种爽朗粗犷和大气。他的画从传统的角度看似乎仍还缺少点什么,但他还年轻,开了个好头,走上了一条正确的路子。假以时日,成就大器相信是指日可待的。
杨仁恺岁在己卯年秋
原辽宁博物馆馆长国务院专家鉴定专家组成员,著名学者
作者:杨仁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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