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想起或念到福元先生，我的头脑里总会闪现出陈寅恪先生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以及启功教授的“学为人师，行为世范”这两句话。我想在福元先生的身上完全具备了两位前辈所说的可贵品质。可以这么说，福元先生是我目前所见到的当今最具学人风骨与大师精神的少数艺术家之一。先生博学多才，除诗、书、画之外，兼通金石、楹联、古琴、竹笛等，是一位通才型的艺术家。特别在绘画、书法、楹联、笛艺等方面，显示了其出众的艺术才华与丰厚的人文修养。
　　先生为人谦和，处事低调，但对于艺术却充满主见，他对传统的坚守，以及对中国画属性的把握，均有着独立的主张和见解。他的艺术品质与风格是建立在饱满学识之上的，是扎根在传统经典之中的，是绽放在化古出新之后的。他从不为某些不良时风所左右，相反，会积极给以指出、批评。但先生的指出和批评是有理有据的，是一位深怀人文关怀与精神独立的艺术家发自内心的深切呐喊，是对中国书画纯正之风的积极捍卫和弘扬，更是对中国当代艺术所处境况与前途命运的真挚关心。这让我想到先生曾讲过的一段话：“砚田耕耘，墨磨沧桑，弹指间六十余年已过。在这几十年的书画实践中，我不断地向前贤学习，不断地从他们所遗留下来的宝贵遗产中汲取营养、实践总结，深感传统经典之博大精深，亦深知传承弘扬之责任重大，我辈当肩负使命，不容懈怠，更不容亵渎！”以及在其《诗景和风——王福元中国画集》自序里写下的：“圣人含道应物，澄怀观道，为吾等从事探研书画之道者体味真宰。所谓师法造化、中得心源之历程也……今将平生所作择其一部，付梓成册，以请各路师尊方家、同道砚友之法眼评正品鉴，指疵及痒，当亦开吾心也。”类似于此的虔诚的、近乎表白式的阐述当然还有很多，先生的赤诚与谦和之心可见一斑！
　　所以从先生身上，你会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学人风骨，什么是真正的大师精神。在这个虚假大师满天飞，真正大师已逐渐故去的时代，先生无疑是值得推崇与敬重的。他近乎一生都在苦心研究学问和中国传统艺术，因此他的艺术是跟其学问交织在一起且难以分开的，没有他学问上的宽博和深厚就没有他艺术上的辉煌。反过来讲，没有他艺术上的研究和实践，也不可能取得其学问上的成就。在这一点上使我不由地想到了其师、秦古柳、陈大羽先生，他们同属于传统士大夫精神的秉承者和传承者，且都是在学问上有高度、在传统上有深度、在创新上有格局、在风貌上有特征、在品德上有坚守的一代文人学者。
　　诚实地讲，福元先生受齐派绘画的影响颇大，这在他的作品中，无论是画面的气息、笔墨的运用，还是章法布局等方面均有着相关的体现。众所周知，齐派是指以齐白石、李苦禅、李可染、王雪涛、陈大羽、娄师白等为主要代表的画家群体。总的来说，齐派讲究画面的明朗、清新、简练、朴实、生动，注重与时代、生活、自然的融合，对笔墨的要求也十分严格，追求雅俗共赏，以及诗书画印的统一。无疑，福元先生正是在这种理念与风尚的影响下，以毕生的精力在孜孜不倦地追求、探索和实践着他的绘画艺术。细观先生的作品会发现，他的每一幅画作都是完整的，画面里的每一个符号、每一个元素都彻彻底底地属于他，甚至画面中的印章，很多也都是先生自己篆刻的。
　　当然，先生学习前人却并不局限于齐派，还上溯至宋元，以及明清的徐渭、石涛、朱耷、扬州八怪、吴昌硕等，努力从历代大师的画作中吸取营养，集百家之长而成自家面目。事实也的确证明了这一点，如今的他在山水、花鸟、人物等方面均有着深厚的造诣和出色的表现。他的每一件作品，无论山水、花鸟，还是人物，其每一笔几乎都可称得上是笔力扛鼎，非一般人所能达到。且他极为善于用水用墨，包括用色，特别在其山水画作品里，他常会把颜色更多地蕴涵在水墨中，水、墨、色交融在一起，笔墨色形，浑然若天成，苍茫而虚灵，含蓄且内敛。
　　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福元先生对中国画深刻而独特的理解、执着而诚恳的实践是一般画家不可比的，他特别讲究用笔用墨，注重以巧妙的寓意构思、洗练的绘图语言、恰到好处的布局留白，以及精准的色彩搭配等来反映整幅画作的气象和韵味。”当然，这与其长期坚持观察生活和体验人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善于从平凡的生活里捕捉灵感，从现实的自然中发现情趣，并将自我乐观豁达的人生态度与热爱生活的情感体验融入到自己的作品当中去，无论山水草木、花鸟虫鱼，还是人物形象等，均极为重视对物象本体的刻画、对物象神似的追求，以及对时代气息和人生意趣的充分赋予。
　　“福元先生的山水是纯正的江南山水，是真正具有水墨元素的艺术山水。”先生的家乡是江苏无锡，而他笔下又多出现家乡的山水韵致，所以相比较北方山水来讲，他的作品便多了份细腻和秀美，多了份温润和清雅。此外，我还要着重补充一点的是，福元先生的山水作品还是纯粹意义上的江南村落山水对外宣传推广的一张名片。众所周知，江南村落山水是一道十分靓丽的风景线，也是一道充满地域风情的特色文化，同时又是一道正在悄然消逝的危机文化。许许多多的江南村落，包括白粉墙、青瓦房、弄堂、板路、石桥、渡船等等都在逐渐离我们远去。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福元先生的的确确是一位有着突出贡献的画家。倘若你仔细品读他的画作，就会发现他的几乎每一幅作品里，都在讲述着一片温馨的场景、一个新鲜的故事、一段趣味的风俗、一节耐读的文化。
　　而具体分析他的创作时你会看到，他尤为注意画面的布局、笔墨的渲染和意境的营造，强调构图中对立统一的关系，以及形式上宾主、呼应、远近、虚实、疏密、聚散、开合、藏露等的丰富变化。与此同时，行笔中皴擦点染的交替使用，中锋、侧锋、偏锋、逆锋的熟练变换，以及用墨时浓淡干湿的巧妙结合，敷色时艳丽、素净的对比呈现等，共同作用并成功塑造了一个完整的山水物象与和谐的表达主体。特别是其勾线山水，用长锋羊毫为之，提按疾涩、行气走笔，既别具一格，又恰如其分；既摄人心魄，又温婉动人，充分显示出其高超的笔墨驾驭能力，以及非凡的山水构图与表现能力。
　　而且十分值得一提的是，福元先生是一位善于在山水间寻觅和制造意境，在意境中传达诗情的人，他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沟通天赋，能够在自然与自我的相互走进中轻松地完成造化与心灵之间的对话，以及情感的高度契合，并让欣赏者也能够轻松地感受到其画作中所流泻出来的那份干净、纯粹和内美。
　　相比较其山水画，他的花鸟，特别是鱼虾、鸡雏、腊梅、荷花、秋菊等形象的刻画亦有着众多可圈可点的地方。他学花鸟画的历史可谓由来已久，从起先拜见花鸟名家唐云先生开始，到后来在南京艺术学院师从陈大羽教授，再到对古今诸多宗家大师的广泛涉猎研究，一路走来，他的花鸟画风格已逐渐成熟。且在整个学习与创作的过程中，福元先生时刻铭记先师白石翁“学我者生，似我者死”的告诫，因此他在描绘万物时从不以形貌相似为能事，而以探索和表现自然之精神为准绳、为标杆。此外，他还经常会多方位、多角度、多情境地对现实中的花鸟进行细致入微的观察，并能够将其观察所得到的经验与感悟自觉地体现到绘画的创作中来。因此他的花鸟作品多以情态的可爱、背景的丰富、趣味的生动等为大家所喜爱。
　　最后再来说一下他的人物画。众所周知，人物画是中国画中的一大画科，早于花鸟画、山水画的出现，其尤为主张以形写神、形神兼备。所以人物画的最大难点也就在于如何在准确造型的基础上赋予人物鲜动的姿态与灵活的神情。无疑福元先生是深谙此理的。他在人物画的创作中，十分注重人物造型，以及人物精气神，包括正气感的塑造，无论是伟人高士的刻画，还是僧侣仕女的描绘，都极其认真和谨慎。
　　东晋大画家顾恺之曾说：“传神写照，正在阿睹中”。这里的阿睹，指的是眼睛。但笔者认为，人的内在精神气质不仅仅可以从眼睛里反映出来（当然，福元先生对人物眼睛的描绘与刻画也是十分精彩的。），从身体的各个部分也一样可以做到。举手抬足间，甚至人物发饰的佩戴、衣着的打扮等，都能够在不同层面上表现和传达一个人的内在精神、气质和修养。这在福元先生的画作里便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出来，他十分注重人物体态语言的演绎，试图通过他们曼妙多彩的肢体语言来流露和反映画面的活泼性与丰富性，以及绘画者自身的审美意趣与情感变化。特别在进行杰出的历史人物的塑造时，福元先生表现出来的是恭敬，是仰慕，因此，正如我在另一篇文章中对其所评价的：“……技巧技法之外，他还更为注重画面人物的历史性与时代感，以及整幅画面给人所引发的启迪……因此，他画笔下的先贤们多带有传奇的故事，多带有榜样的力量，多带有智慧的灵光，多带有畅达的胸怀。”
　　是的，福元先生正是这么一位能够将自我的艺术才华、学识修养、审美意趣，以及情感变化等自觉地、完全地、精彩地融入到自己作品中的画家。我想随着我们对福元先生不断地、全面地、深入地认知、熟悉与了解，其人其艺必将会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瞩目、所肯定，其影响也必将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凸显。

作者：王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