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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风(中国画) 柯桐枝
柯桐枝是一个人的名字。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应该同林木花草有些关系,不然枉费了这三个木字偏旁的汉字组合。而还真同林木花草相关,这是一个画家,一辈子就画林木花草,今年七十又一了。万幸,名实相符。
春节前在北京的湖南大厦看过数十幅柯桐枝的画,都是大作,一张一张用磁铁摁在墙上;特别大的,几米乘几米的,就摊到大厦的过厅地上,大厦里漂亮的服务员都来帮忙,好热闹。
好热闹,这也是我看柯桐枝画的第一印象,很强烈的印象。
同传统水墨花鸟画在观感上最大的区别——柯桐枝的画色彩鲜艳。红,红得发紫;绿,绿得流油;黄,黄得晃眼。传统花鸟画用色很谨慎,以墨为主,总体上是一种沉静的品格,哪怕是“黄家富贵”一路直到宋徽宗,虽用色多于野逸的文人水墨花鸟,但雍容华贵之中透着的还是一股静气。
传统花鸟画这股高贵的静气,在现代受到了挑战。现代是一个躁动的年代,社会躁动、经济躁动、思想躁动、文化躁动、
艺术躁动——因为变革,因为革命。
传统花鸟画响应这种现代躁动和变革,在内容和形式上的表现就是:回归山野,多用颜色。花鸟画家不能再孤芳自赏了。不能只是沉吟于梅兰竹菊,搞什么芳草美人的寄托;也不能只是折几枝窗前佳卉,来代表大千世界的四时佳兴。回归山野,真正的大自然,不是庭前小院或后花园。走出去,到田间、到地头、到山坡、到林莽,越远越好,越野越酷。于是,现代花鸟画家就从传统花鸟画家从没有走出过的温带走了出来,走到了亚热带、走到了热带、走到了雨林,走到了云贵高原和海南岛……黄筌、徐熙、赵佶、林良、徐渭、赵之谦、任伯年、吴昌硕、齐白石,这些传统花鸟画大师都没有见过的花花草草,灿烂的、野性的、本色的,呈现于现代花鸟画家眼前,万紫千红,照眼惊心。
想要不热闹都不行啊!
因为,一开一大片。平铺过去是花的海洋,悬挂下来是花的瀑布呀!
“赏心只有三两枝” 。怎么可能呢?于是,传统花鸟画家以文心剪出的折枝花,无论意境、图式、笔墨,就不宜了。现代花鸟画,不得不朝着“宜野、宜多、宜色、宜放”的路子走下去。
这“四宜”做到极致,现代花鸟画想不热闹都不行啊!所以,对于柯桐枝画面的热闹,我们应该在中国花鸟画发展语境中来读、来解、来赏。他的花鸟画,就是从亚热带和雨林中带回来的。野,是因为自然;多,是因为旺盛;色,是因为阳光;放,是因为雨露。自然、旺盛、阳光、雨露,才造就了这些生灵的热闹,才造就了柯桐枝花鸟画的热闹啊!
花开是无声的,无论是绽放,还是凋谢。但柯桐枝的画,是有声的。不是因为枝上有鸟啼,花间有虫鸣。不是的,柯桐枝画鸟极少,而虫是没有的。他的画有声,还是来自于画面的情绪。这情绪热烈、欢愉,画家先在心里有了感动,似有一只手在心底拨动了琴弦,旋律如水从心泉汩汩流泻,于是,他的画笔就像弓弦,按着那旋律的高低起伏和节奏的快慢疾徐,欢快愉悦地在画纸上弹奏开来。我们仿佛听到了有南风从雨林中穿过,吹拂过澄潭碧涧、田野草甸,那些浓妆淡抺的花的精灵们,随风而舞,曼妙婆娑,无数的浅吟低唱合奏成宇宙间的天籁和声。
在柯桐枝的画面上,我们听不到孤家寡人孤芳自赏的独唱。无数的知名和不知名的野花,都向着苍穹张开了自己的小嘴,它们在天地间自由歌唱!这是柯桐枝的《欢乐颂》 。所以,看柯桐枝的画,有一种大异传统文人花鸟画的情调在感染我们。传统文人花鸟画让我们静享孤寂之美,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万籁无声,唯有眼前这微观的一枝一叶、一花一鸟,那寂静中的惺惺醒豁,大音希声般击破这宏观的宁谧,似静夜幽谷中一声鸟啼,如千古深潭中一滴水声。而柯桐枝却让我们看到了生命的欢闹。古人云:“红杏枝头春意闹。 ”一个“闹”字,点醒我们生存于其中的这个宇宙的另一种生命情调。这情调为古人的花鸟画相对忽视,而现当代的中国山水画家却开始在这一生命情调上大做文章。所以,从任伯年、吴昌硕开创的海上花鸟画派,到齐白石、陈半丁、王雪涛的京派花鸟画,还有张书旗、颜伯龙、于非闇、陈之佛,现代大家在花鸟世界看到的都是一派生机,他们要表现的也无非是这一派生机。这种生机之象,至1949年之后,愈发勃勃。潘天寿、郭味蕖、李苦禅,还有岭南诸家,老枝新花,愈见妩媚;罗叔子、王晋元、王憨山、郭怡孮、何水法,后起之秀,越发灿烂。柯桐枝是这个队列中现代感最强的一个画家,也是用色彩最为大胆泼辣的一个画家。他的画那热烈欢愉的情调,多半是通过色彩传达出来的。
柯桐枝对于色彩在当代花鸟画中的作用有着自己坚定的信念:“色彩是今天中国花鸟画的最高境界。 ”“作为花鸟画,除了笔墨功夫外,敢于用色,善于用色,便是美之所在了。 ”“自然生活正是五彩斑斓的,中国花鸟画的内核,美之所在正是色彩。 ”这些言论,这些观点,我们当然不必苟同,但确实是指导柯桐枝走出画室,走进大自然,以目之所及,满怀激情地去描绘自然界万花纷呈的花鸟世界的精神动力和美学召唤。万花纷呈,当然就要有千般颜色。颜色之美,来源于光。所以,柯桐枝的花鸟画,同古人相比,是色彩丰富;同今人相比,是色彩灿烂。
何谓色彩灿烂?就是他的颜色是带光的。他喜欢画在光环境之下的群花,尤其喜欢画逆光中的群花,这使得他笔下的群花不仅色彩丰富斑斓,而且色彩鲜艳灿烂。他笔下的花朵总环绕着一层圣洁的光晕,无论在日光下,还是在月光下。他笔下的花瓣总是有着闪闪烁烁的光斑,好像花朵们在阳光下抖动。他有一幅画的名字直接就叫《阳光》 ,满纸的红花灿烂地开放在紫兰绿地之上,留白的空间就是晃眼的阳光洒落在花瓣之上。即使在阳光照射不到的暗林幽谷,柯桐枝也一样能让花朵们像发光体一样,用自身的灿烂去辉煌那幽冥的环境,比如《岩边春暖》 ,比如《艳秋》 ,比如《春潮》 。上帝说,要有光,就有光。柯桐枝却是,要有花,就有光。花儿开在哪里,哪里就有光,哪里就有色,哪里就春光灿烂。
这样积极乐观的生命情调,本来就潜存于我们民族的文化生命之中。今天人们都在探讨中华民族的核心价值观,其实我们的核心价值早就载于先秦经典并被历代哲人反复申述,那就是一个字:“生。 ”“天地有大德曰生。 ”“生生不已。 ”“独阴不长,独阳不生。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正是对“生”的关注,使得我们的宗教中缺失彼岸的观念,并对死亡采取了“事死如事生”的态度,以“不知生,焉知死”而拒绝了对彼岸世界的探讨和追寻。也正是因为对“生”的关注,使得我们对血缘生命的延续格外关照,对祖先充满感恩和敬畏,把宗法伦理奉为最高秩序,因而一个中国人的责任与义务,就被锁在家国范围之内。也正是由于对“生”的关注,我们的艺术才发展出对自然造化的独特感受,在山水中澄怀观道,在花鸟中沉醉春风,把画山水称为“师造化” ,把画花鸟称为“写生” 。
“写生” ,是古代画论对花鸟画的专称,因此,花鸟画本就承载着中国文化的核心价值。把这“生” ,天地之大德的“生” ,如何写好、写深、写透,历代画家都在努力。我相信,柯桐枝,将以他火焰情怀的生命情调,继续谱写“生”的颂歌。
作者:王鲁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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