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要我们走出国门，不，不走出国门也一样，几乎所有的大型艺术展览，诸如什么什么双年展或三年展等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当代艺术，其实当代艺术就是欧美艺术，至少我们可以说它们是欧美艺术史范围的东西，甚至有的欧美人认为，现在，欧美的美术就是世界的美术。这话听上去有点刺激但事实就是这样。因为这些当代艺术所使用的艺术语言和评价标准基本上全都来自于欧美的艺术语言体系，这个体系的理论特征是以什么什么主义来概括、指导艺术的发展，它们在艺术语言上遵奉着只要能说事就是好语言，如果语言上还有点创新那就更佳。

　　有许多大展览或双年展、三年展虽然在非欧美国家、地域举办，但展览的选拔标准和评价尺度仍然是欧美的，或者是模仿欧美的(包括上海双年展)。欧美的美术体系已经成为了一个国际性的美术体系，这已一个是无可否认的现实。在这样的现实下，只要能熟练运用这个语言，谙熟这个评价体系的价值标准，不管是艺术家还是批评家都有可能赢得国际声誉，有时还能够名利双收。

　　从欧美艺术发展的角度来说，不断地认可和评价非欧美艺术传统的异文化艺术形式也能够使欧美自身的艺术体系更具有活力，当然，进入欧美艺术体系并非完全没有门槛，他们的唯一要求就是要接受他们的价值标准。去年年底在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举办的中国当代水墨展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在一个非常欧美的基本价值观下，一方面欧美艺术的疆土能够扩大到中国的水墨艺术领域，另一方面中国的水墨艺术也能够汇入全球化的潮流，能够投入到大欧美艺术的怀抱。用流行的话来说这叫“双赢”，用更俗气的话来说这叫“你情我愿”。当然那里的水墨艺术是不是中国正宗的水墨艺术，这还是一个具有争议、有待讨论的问题。

　　然而，有一个事实可能大家没有留意到，其实直到150年前为止，我国的山水花鸟画也曾是世界上的一个非常强大的国际美术体系，整个东亚、东南亚的美术几乎都在这个美术的评价系统下，那时美术作品的好坏要到中国画论里去寻找评价的依据。而且这个国际艺术体系维持了千年之久。只是到了近世，我们周边国家、地域的人们开始抛弃这个以中国为中心的艺术语言系统了，他们改换门庭加入到了欧美的美术潮流中去。日本如此，南韩也一样，受过欧洲殖民的东南亚诸国更是离走得一干二净。当然我国近代的国体衰弱，欧美的强盛也是一个客观原因，所谓“树倒猢狲散”嘛。但我们比较一下这个曾经的国际系统和当下的国际体统的同异，反思一下为什么一个曾是强大的国际艺术语言系统会沦为一个局部地域语言系统(方言)，甚至现在它在中国也不是一个绝对的主流艺术形式的问题，将会有助于我们更加清晰地认识我们自身文化现状。

　　从美术体统的内部来说，我认为中国人对于美术技法的苛求以及在对艺术的评价标准上持绝不妥协的姿态使许多中国艺术的效仿者、仰慕者不得不望洋兴叹，自觉高攀不及，日本的南画从来得不到中国的评价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我们的这种执着的文化姿态，从正面来说好像能够维护我国艺术的精神，可以使其源远流长，可另一方面来说它又使我们的传统系统越来越封闭越来越萎缩下去。难怪我们的周边国家和民族都纷纷弃之而去。

　　相反欧美的美术系统是开放的，而且越来越开放。水墨画都能成为了欧美艺术系统里的一部分。正因为欧美艺术的这种没有技法门槛，标准模糊的评价体系，才能让这个地球上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加入到里面去。

　　联想起近一阶段我的微信朋友圈里不断看见的当代水墨展的展讯，以及近几年当代水墨在国际上终于登上了欧美艺术的大雅之堂，在国内各美术馆、画廊也遍地开花的盛况，如此好一派中国水墨画蔚然成风景象，中国的当代水墨似乎迎来了盛夏季节。当然，不同的声音，质疑的声音也如同远远的、低沉的雷声在滚滚作响。在我看来，我们大可不必在意当代水墨是否传承了中国的水墨画传统的问题，只要把它们视作西洋画、欧美艺术的一个分支来认识，一切疑问都会迎刃而解。更何况积极参与在其中的大多数艺术家也是这么认为的。

　　于上海南翔

作者：范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