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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3-10 04:23
邱振中
“学书法的人,只要你提起笔,就落在书法史的牢笼里。”在一次讲座中,笔者听到邱振中这一观点,突然开始好奇书法这门古老的艺术在当下的意义。这也是在采访邱振中进入正题之前,他先抛出的话题:“书法的思考和整个中国当代艺术、当代文化的思考相比,它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处于怎样的深度?有多少意义?”
采访中,这位带着眼镜的光头教授,就如他给人的印象一样严肃、学术,中气十足,逻辑严谨。闲谈时,他的脸上又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亲切可爱,这样的学者很容易让人心生尊敬。
令人尊敬,还因为邱振中是中国当代书法理论和实践上都绕不过去的一个人。范迪安说他是一个书法的书写者,更是一个书法的思想者。所以在准备中国美术馆的大型个展“起点与生成”时,担任策展的范迪安首先想的是“展示他的书法思维还是代表作品?”而当邱振中告诉他自己的构思时,范迪安哈哈大笑。后来,在展览前言中范迪安说,当感受并进入到邱振中的思考路径时,自己被深深感动。
“书法太古老了,人们对书法的认识也根深蒂固,所以很书法展览容易先入为主,不希望展览还没开始就勾起了你所有的回忆。”“作为一个专业人员,当然希望把这个领域的思考创作尽量的往深处、往精彩处去做。”“书法能够成为当代艺术的新支点。它没有在当代艺术中被充分挖掘和利用,它几乎是一片开阔的,未开垦的土地。”“今天的文化界、艺术界没有人会认为书法是不重要的,但是它要真正地变成当代艺术、当代文化中的有价值、有意义的组成部分,那还是一个很不容易做到的过程。否则书法在当代没有意义。”即使这次展览是对个人创作很重要的呈现,但学者附身的邱振中无法不思考更加具有责任感的话题。在书法之外,他还谈美术史、传统文化、未来的艺术,甚至忽略了采访的真正目的。
邱振中 《待考文字系列 No.9》 1988 68*68cm
训练
在书法之外,邱振中的人生也是很丰富的,他喜欢阅读,家里每一个房间都是“书房”,他有几万册藏书,其中有大量线装书,他还收藏很多古典音乐唱片,爱写现代诗……高中时的邱振中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未来的专业会是书法,那时,他的愿望是成为一名作家,写诗歌。
“在进入书法专业之前,我做的语言方面的训练远超我在书法方面的训练。”他很自豪自己早年形成的阅读训练和造句练习:“比如阅读史蒂文斯的一首诗,我会注意他所有的词语之间的关系,注意他同一类词语在什么时候重复出现,这些重复的出现怎么样牵动一个阅读者的感觉,读小说亦是如此。”遇到值得阅读的文字,他都会这样训练自己,最严格的阶段从17岁持续到23岁。多年以后,这种习惯早已成为本能。
邱振中相信人的天分,但他觉得人如果不经过这样的训练,再大的天分其实都是一种朦胧的东西,需要用训练去不断深入。邱振中是一个极其强调自我训练的人,不仅在阅读方面,书法也一样。“我自觉的练字是在15岁的高中一年级,那时我想要做一件事情来训练我自己的毅力。”想了很多方法,最终落在练字上,邱振中开始临颜真卿楷书碑文的代表作品《麻姑仙坛记》,“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笔、买纸,每天临16个大字”。
因为没有人教,所以邱振中临帖的方法跟谁都不一样:“对着这个字帖的范本,我就观察,观察的非常仔细。字的轮廓、形状,每一个点的位置,我全部都观察,观察完了基本能记住,我就把我的眼睛移到白纸上,根据点好的格子我自己去看,像有一个影子在那里,在格子里浮现出那个范本,有时候有的细节不清楚的时候,再去观察,一次又一次,到最后我看着白纸的格子非常清楚地出现那个范本,没有任何模糊的地方,我再去下笔。”
在很多年前,邱振中没有意识到这么仔细的观察和记忆的书写方式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更没有想到这会成为自己日后职业生涯最重要的基础,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最后会选择书法专业。只是很清楚的记得在整个高中的三年里,除了考试的几天之外,没有一天不在临帖,直到现在他经常会问学生有没有用过一种方法去训练自己的毅力,没有一个人给过他肯定的回答。
文字与诗歌
从早期语言与书法的训练中,邱振中就开始对字的每一个笔画、线条和笔画之间的空间有所关注,“我会去感觉节奏,同时反过头来我去思考自己对节奏的感觉,这么一层一层地反思进去,你会发现这是一个分析的过程,我后来我除了看作品的整体关系以外的话,我还会去非常细心地去提倡笔画构成的每一个空间带给我的感觉,还有所有这些空间的关系。”现在看来,邱振中其实是在拆解汉字,这是一种非常细致的分析方法以及视觉记忆,还包括准确性的训练。
所以当邱振中在上世纪70年代末考入浙江美院读研究生的时候,恰好遭遇到西方思潮泉涌般的进入中国,在各大美术院校演化成中国的现当代艺术。“我在看那些现代艺术史绘画史中的现代艺术作品的时候,我发现他们也应当用我的方法去看,一个空间一个空间看,一条线一条线看,一块色彩一块色彩去看,然后再感受他们的关系,这跟我原来的方式一样,或许他们的这种感受方式也促进了我对书法的思考,所以我觉得我去做现代绘画,我去写现代诗歌,从传统诗歌到现代诗歌,我觉得都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没有任何阻隔。”用邱振中自己的话来说,就像是从一个房间慢慢地踱步到另一个房间那么简单。
邱振中 《新诗系列·保证》 1989 68*68cm
在三十年的创作中,邱振中的作品主要分成三个部分,被业界讨论的最为频繁的是他从学校期间就开始创作的“现代风格书法”作品,这也正是他在多年的对线条与空间中抽取出来,并进行转换的当代书法奠基性作品,包括《待考文字系列》《语词系列》《新诗系列》和《众生系列》四个系列作品。
在四个系列作品之后,直到2008年,一幅四条屏的《阳台上的花布衫》创作出来,邱振中继续用书法书写自己的诗歌,即使这些文字在书法专业之外的人看来都是不可读的,却成为他书法与现代诗歌创作的特殊道路。邱振中说,其实自己又有一段时间没有写诗歌了,写诗的冲动总会被忙碌的事情所打扰,他说要让自己在大展之后开始写了。
《邱振中·阳台上的花布衫》 2008 161*53cm*4
《阳台上的花布衫》诗文:
把躯体排空
你只剩下色彩和皱褶
垂垂融入阳台下规整的风景
不规整的风
来自一位伟大的手淫者
不时掀开你的隐秘如百叶窗之柄
无数次开阖
永不重复的随意的播弄
让裁剪者惊愕于物的诡谲
唯一的一次你旋转着
如火鸟的飞翔
在边缘画出一个缓慢的圆
一个小小的缺口上升
在花的茎杆上停住
(召唤所有清晰的手)
从悬挂处的弧线扩展
无数希望之珠沿着弧线滚落
(回答所有空洞的手)
而边缘仍在上升
千万颗太阳在衣襟下同时涌出
中间是你沉静的初始之词
因为你的满溢而飘散的光
在那俯临尘世的空旷中
解散风景解散所有悬崖边的女人
绘画的偶然性
文字作品之外,邱振中同样对于绘画也在不断探索,尤其是从书法的线条和空间转换而来的水墨作品,但这却没有像文字作品来的那么容易。“水墨作品有一些偶然性,你可以尽可能的做好训练,把那些不足的地方都填平,等待那种机遇的出现。”邱振中很自信,他觉得某一天就会看到某一件作品反映了自己的综合实力。
邱振中 《渡》 2000 45*68cm
“在日本的时候,1997年的有一天画了一批画,用墨都很淡,觉得没画完,就卷起来了。”那几年,邱振中应邀赴日本担任大学客座教授,这批小画似乎并不太重要,回国时顺便带回国内,又过了四五年,他才想到这一卷一直没有打开的画,“很小的一件作品,大概尺寸是45乘以68厘米,就这么点儿大。把那一卷未完成的画打开看,这件作品就放在里面,突然觉得太完整了,太好看了,一笔都不能加了,我就盖两个章,就是这个作品《渡》。”所以这个作品的完成时间邱振中写的是2000年,这件作品也成为这次展览邱振中最为看重的作品,挂在了最为重要的位置。
当被问到为何对这件作品这么有感觉时,邱振中说:“画面的每一个细微的笔触,力量饱满,充满流动感,这其中没有一笔一丝的松懈,这其中的线与空间、节奏与衔接的关系都是经得起反复推敲的,它形成的图形在二十世纪绘画里没有的。”
线与空间,一直是邱振中不断在强调的,他觉得这是视觉最根本的也是书法最根本的东西。“一个书法家有什么本事?就是用一直毛笔画出一条线,这条线要让人们看1500年还看不厌。如果一个人对线和空间的驾驭到了这种水准,他画什么都没有关系。”邱振中是2003年认识到这个问题的,这让他创作出了《状态-Ⅶ》系列,看上去是一组一组黑色的线条,其实是一组干枯的百合花。
邱振中 《状态-Ⅶ》 2003 34.5*32cm*48
“那天我在家里看到一瓶枯百合花,叶子、花相互穿插着,空间很复杂。”对于空间极度敏感的邱振中看到之后激动得不得了,赶紧把花瓶抱到楼上,找到一叠亮光的铜版纸开始画这一组画,“用最弄的墨,用平时写草书的笔,几分钟画一张,就这样不停的画了两天,80多张,一直画到我没感觉。”画完之后,邱振中在其中挑了40多张组成了《状态-Ⅶ》组画,这组作品是邱振中作品获得赞誉最多的,几乎所有的中外策展人看了都喜欢,“它不是我平时的空间风格,这个很神秘。”
邱振中 《状态-Ⅶ》 2003 34.5*32cm
邱振中 《状态-Ⅶ》 2003 34.5*32cm
也就是画了这组作品之后,邱振中知道自己对线和空间的驾驭能力已经不错了。画完了百合花,他想的是接下来要画什么,邱振中到巴黎呆了两个月,天天看博物馆,那两个月他尝试着把世界上所有能画的东西都画了一遍,却也都觉得没意思。“在蓬皮杜艺术中心看见马蒂斯的作品,我太喜欢了,在离开的前一天,我突然想我要画马蒂斯的画,把他的油画画成水墨!”邱振中并非是毫无理由的去选择,他觉得可以解决中国现代水墨与西方转化的问题,“怎么转化?转化到底有多大意义,这个构思我一直在做,但是最后是八年以后我才展出。”这就是2012年他在香港的个展“从西厢记到马蒂斯”,在马蒂斯绘画的基础上,把明代西厢记的木刻版画画成水墨。邱振中谈到这组作品时很自豪,因为他没有学过画,更没有接受过画模特的训练,但可以画人,“我不是画人,我是画空间”。
重新训练传统
邱振中最早发明的自我训练的方式,跟传统的书法学习有根本的区别。中国文化中都有一种对“古”这个词的无限想象,学习古意,学魏晋,书法正是最为直接的方式,所以从古至今都在学王羲之。但在邱振中看来,这种学习事实上只是在学习自己临近的时代而已:“王羲之的动作、用笔、节奏是没有人能真正破解的。书法学习的传统就是学生学他的老师,老师变了一点,以后的学生又学这个老师,这个老师又变了一点,接下去又变一点,每个人都在学习自己的老师,而不是真正的学王羲之。”这种传统的模仿在不断的传递过程中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邱振中说这就是书法史的现实,所以书法史走的很艰难。
在创作文字与探索水墨的同时,邱振中依然在默默的学唐人、晋人,深入传统,要比水墨的突破更难:“你知道这多艰难?对我来说,直到2007年,经过了三十年的所获不多,经历了三十年的磨练摔打,2007年我觉得我终于有了一个突破。”其实这种突破开始于2005年,那时的邱振中在草书方面已经很熟练,但是成就一件好作品,他觉得很难,“太多的因素很难凑在一起,所以对于一个书家来讲,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邱振中 《李白·关山月》 2015年 138*34cm
邱振中开始思考为什么,他开始从头训练自己的草书,花了近三年时间阅读经典、超量训练,他想重新深入传统,寻找自己遗漏的点。“做了三年之后,我开始做了一批小作品,当这批小作品出来的时候我知道我开始获得一种东西。”邱振中开始在传统笔墨中获得自信,他感慨说自己是经过了三十年,一种几乎不可能成功的道路上获得了一些东西,创作了包括《李白·蜀道难》《纳兰性德·鹧鸪天》《李白·关山月》《杜甫·秋兴八首句》等草书作品。
邱振中 《纳兰性德·鹧鸪天》 2015年 70*56.5cm
传统书法,这是邱振中书法艺术创作中的第三部分。邱振中说书法史走的很艰难,他分析书法史中的草书发展,认为只有王羲之、王献之、张旭、怀素、黄庭坚、王铎、林散之等七人做出过伟大的贡献,而在他们之后做出新的贡献,则是草书这个领域的最高目标,也是他在这一板块的最高目标。
来源:雅昌艺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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