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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常常沉浸于自我的内心世界里,并试图在创作中寻找逃离现实的技巧。如果艺术可以造梦,那么艺术家一定比其他人有更多的实现梦想的机会。这或许也是艺术家赵丽娜迷恋绘画的原因之一。当周围的一切随着时间不停地改变、消逝,现实生活的痕迹在记忆中日渐淡远、模糊,于此相呼应的现实生活的另一端,赵丽娜的梦想在水墨中滋生并蔓延着,水墨的内在的精神意趣之广阔足以跨越时空的局限,使她在历史、现实、未来的沉思与遐想中尽情畅游,并将逝去的时间和思想的光亮一并隐藏在水痕墨线里,那必将是“一个为在记忆中延续而建在时间中的家园”。
梦境
独自一人,我把灰烬之花
放进溢满成熟黑色的瓶子。姐妹的嘴,
你说出一个词,它的生命在窗前继续,
我的梦境,无声地在我身上攀爬、上升。
保罗·策兰的诗《独自》如诗人的人生,脱离世俗的牵绊,孤独如影随形。眼前那花草枯败的景象酝酿出生命的诗情,制造出“我的梦境”以及独具魅力的视觉美学。当然,“我的梦境”绝不仅仅存在于优美的诗句中——当赵丽娜创作于2008年的作品《玩偶奇遇系列o梦幻岛》呈现在“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毕业作品展”上,她已经娴熟地用绘画等艺术语言将现场观众引领进入了带有奇幻色彩的“我的梦境”。即使诗句与她的作品的创作背景与处境决然不同,但我仍对这二者所指涉的“我的梦境”产生了更多的联想和对比。他们都是在现实之外开辟了一方属于自己的精神角落,孤独、敏感的触角肆意地张伸着,并足以令其产生无数的现实之外的幻象,超出了常人的想象。既然无法控制“梦境”,赵丽娜便奔向那些“梦境”,于是它们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在赵丽娜的绘画中,代替“灰烬之花”的则是一座孤岛,它坐落于透明的容器中,并成为故事的开端——湍急的水流将七八个年轻女子与几个木质玩偶逼至岛的中央,孤立无援。即使面对迷人的风景,也无法令人摆脱内心中的惶恐不安。相对于小岛上紧迫的形势,在远离小岛的容器之外,则有远山环绕,游鱼追逐,它们似乎丝毫没有受到人类的打扰。如此亦动亦静的画面氛围和场景,却潜藏着无法预料的危险,尽管内心充满挣扎与呐喊,她们所听到的只有孤独的回声,正如赵丽娜所言:“穿过绘画的表层,我们可以从中找到女性无助、退缩与伤感的心灵痕迹,以及那些突如其来的幸福与片刻的快乐所划过的体验”。
毋庸置疑,学院派工笔画严谨的绘画方法和工整细腻的画风在《玩偶奇遇记·梦幻岛》中得到了完美的呈现。作为构成画面不可缺少的细节和元素,无论是孤岛、海水、丛林,还是年轻女子、玩偶、游鱼,它们共同完成了赵丽娜独具匠心的创作构想,即从中国画二维平面空间到中国画装置影像多维空间的转换。整件作品的绘画部分由双层绢构成,后面一层的素描远山衬托着前面一层的孤岛、人物,半透明的双层绢产生了画面叠加的视觉效果,组合成一个朦胧的、相互掩映的中国画装置空间。与此同时,投射到画面上的游鱼影像,在绢本绘画装置之外又形成了另一个与之关联的新的影像空间。从现场展示效果来看,相对于作品的观看,观众更愿意参与到作品中来,从而有了更多的互动和情感交流。如果说学院派工笔画在当代水墨创作中具有许多的局限性,那么赵丽娜则试图通过像《玩偶奇遇记o梦幻岛》这样的作品打破所谓中国画尤其是工笔画的“局限性”,改变传统的架上绘画的创作观念和观看视角,并在绘画语境、材料应用、装帧形式等等方面做一些新的探索和尝试。从2007年至2009年,她做了很多绢本装置的作品,如《玩偶奇遇系列·欢乐舞》(2009年)、《玩偶奇遇系列·梦幻新娘》(2009年),从中不难看出这一阶段她对“空间”的痴迷。毫无疑问,这些作品拓展了工笔画的表现空间,如果透过绘画的表层继而追溯到思想的层面,我们会发现赵丽娜借以绘画这一载体探讨着与时间和空间、存在与虚无相关的诸多哲学问题。
水·幻象
我们无法重返从前,因为从前存在于时间之中,或许我们可以较为准确地回想过去,因为过去的回想始终保存在空间之中——赵丽娜一直在虚幻的绘画空间中寻找那把能够开启过去的钥匙——童年记忆中家乡的河,一个生命记忆的起点。浮潜于家乡的河水中,使童年的赵丽娜不仅发现了一个无比奇幻的世界,同时也发现了自己。正如凯鲁亚克的小说《吉拉德的幻象》作者把对童年场景的回忆与想象融合在一起刻画了主人公吉拉德的形象一样,赵丽娜将童年记忆、青春岁月与想象融合,普通又多变的水作为画面中经常出现的重要元素,结合了水波、游鱼、石头、植物、光影等自然场景与人物、家具等生活场景,巧妙地制造了全新的视像,即使它们从未停驻在一个空间的时间上,但这并不妨碍其自由地穿越于画面之中。
也许在某种意义上,幻象是对现实的反思,同时藉此反观自我、表达自我。身为女性艺术家,赵丽娜“仍然以怀疑与批判的眼光看待所发生的一切”。诱惑与魅力散布在都市的任何一个角落,迅疾的节奏刺激着都市人的神经,然而现实永远是残酷的,女性并未因性别而得到关照,反而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不被抛在后面。莫名的不安全感弥漫在画面之上,挥之不去,这种情绪不仅与画面相关,尤其与她多年一个人在北京生活的处境相关。赵丽娜无形当中将自我情感的矛盾点放大,使人有强烈的在场感,而这何尝不是都市女性的生活状态、现实境遇以及情感变化缩影?“我想提示的是与女性心灵的细腻有关,存放在透明的容器中,让人想起那些无形无边的痛楚和挣扎。”正如在《玩偶奇遇之催眠》(2008年)、《玩偶奇遇系列·静夜思》(2008年)、《水遇系列之一》(2009年)、《水遇系列之三》(2009年)、《玩偶奇遇系列·水遇之三》(2010年)等这一批作品中所呈现的——我们透过透明的容器看到的除了美好的图景,还有淹没在一池蓝绿色水体中的一个女子的挣扎与孤独。这个装扮时尚的年轻女子穿行在同一个容器空间中,与其说它是容器,不如说它更像是一个狭小的闺房。她与数个玩偶在同一空间相互伊伴,周围寂静无声,压抑得令人窒息。
玩偶这个元素频繁地出现在赵丽娜这一阶段的作品里,它们的出现带有一些幻想的成分,通常被视为出于架构画面的考虑而存在,但如果细细品读则不难发现:有了玩偶的陪伴,难道这个女子就不再孤独了吗?事实上,玩偶的出现非但无法缓解女子的孤独,反而使她愈加显得孤独。此情此境恰如保罗·策兰在《紧缩》中所写:“很久以前——无从记忆,/你在水中发现自己:/你发现你是你/而他是他,/你发现你只是你/他也只是他。”玩偶就是画者自身潜意识里缺乏安全感的存在,尤其在《玩偶奇遇系列·静夜思》中这种情绪表露得更加强烈——一束光从画面之外的高处径直投射到女子身上,小小的透明容器瞬间变成了一个人的舞台,一个没有人观看的舞台。纵然她非常渴望得到爱、信任、情感交流,然而她必须面对没有观众、没有任何回应的现实。
畅游
时间和空间的重叠、交汇,似乎从未在赵丽娜的绘画中停止过,她将一个个不可思议的“梦境”转换成了另一种图像的现实。2011年,赵丽娜的思绪从那些带有几何形体透明容器的水的空间中抽离出来,回归到了家庭。她的创作曾一度被家庭生活的节奏覆盖,直到2012年她在一次古典园林写生中将兴趣和目光投向了对传统文化优雅温情的回顾与想象。于她而言,这是一个新的“梦境”的开始。
当具有传统文化语境的古典园林如标本一般坐落于都市之中,那么它将注定与这个时代之间有一场穿越时空的对话。昔日的繁华落尽,人们只有在移步换景中体味古代文人的雅趣并展开无限的遐想了。与明代文征明倾力设计拙政园的想法一致,造一座精美的园林是古往今来很多文人雅士的理想,而赵丽娜造园的理想提前实现了,不同的是——在绘画中。赵丽娜曾根据创作感受撰写了一篇名为《颐园的记忆》的文章,她是这样描述的:“山石、枯树、楼宇,水池,水或是流淌,或是镜像立方体,交代着一处处超乎现实的迷境。端详画面,仿佛置身颐园,所遇见的主人,只有一群群似曾相识的人。”文章标题中的“颐园”,并非真实的所在,而是赵丽娜想象中的园林,于此同时“颐园”呈现在了2012年至2014年的《游浥场》系列和《花溪·秘境》系列作品中。也许是受苏州园林以水为中心布景的影响,赵丽娜在这两个系列的作品中围绕着“水绕山转,山因水活”的特征,塑造了繁密工整的盆景似的园林景观。年轻、时尚的女子穿行在古典园林中,难免有种时空交错的感觉。她们的出现使这座因多年失去主人而变得清冷的园林一下子温暖起来,增添了许多活力。“女子化妆,贵于若隐若现,天姿淡雅的融合,粉黛轻施的淡妆总有无穷的神韵。各种不同姿态的人,既是游离,也有荒诞,各在自由之中释放着自己的形态。”女子漫步于园林间,观山嬉水,从容闲适,如在自家的花园。她们成了画面的焦点和亮点,并在精神层面带有一些隐喻和象征的意味。
毋庸置疑,赵丽娜在2012年以前的人物画创作以及在装置影像方面的探索已经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么近年她一改以人物为主体的绘画风格,将工笔人物与小写意山水相结合构建虚拟的精神家园亦是她拓展绘画领域、提高艺术修养的必然。毫无疑问,在绘画领域里,任何看似细微的拓展都将对画家的绘画能力和技巧提出全新的要求。为了满足自己对园林的好奇心以及画面创作的需要,她曾多次去古典园林以及青城山、天目山等地写生,投入很多时间和精力做足功课。值得关注的是,赵丽娜在架构山水、人物的关系的时候,似乎有意识地隐藏了她的人物画家的身份,将山水和人物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人物画得小巧却不失精致,从而凸显出园林或宏观或微观的场景,并与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的哲学理念遥相呼应。
近年,沉浸于“东方意识风格和浪漫主义图式的情结”的赵丽娜,在传统绘画语言中融合了西方绘画理念与形式,形成了个人明确而独立的绘画风格。她一方面对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另一方面又对推动社会进步发展的新生事物特别关注,尤其是一些具有想象力的事物。她认为,历史、未来与现实有着遥远的时空距离,它足以让我们在回顾历史与希冀未来时,可以深入地思考问题并展开自由的想象,继而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丰富自己、认识自己。在绘画中,与其说赵丽娜放逐着自己的想象,畅游于现实与幻象的两端,不如说她藉此孤独地寻找超越现实的梦想,并享受着心性的自由。
文/邓馨
作者:邓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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