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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人黄笃评赵一浅个展—— 一个看似熟悉的地方

2015-10-29 15:56

  

导读: 赵一浅的作品表现出了挣脱体系规定和约束的意图,他以微观日常经验为切入点,在超越日常之处找到平衡,抑或表现出惊喜的一面,又再归于明朗和平静。

局部++我们平静着,平静着,平静着,180×130cm,180×270cm,布面油画

近十多年来,中国当代绘画的进程如同中国社会发展一样表现出显著的发展与变化,这完全是基于全球化之影响,开放的信息社会及中国自身文化逻辑交汇的结果。中国当代绘画发展至今,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无论是观念,还是语言,呈现既多样性又碎片化的特征,即以往宏大理想主义的叙事和集体无意识及政治无意识的表述日渐式微,逐渐被随之崛起的自由个性和日常经验及回归艺术本体的微叙事所替代。也就是说,绘画必须适应各种变化,面对不同社会发展阶段、文化语境、艺术史和艺术本体时必须要对新的问题做出判断与回应。因此,在社会与文化急速转型的语境下,80后一代的绘画语言之嬗变必然顺应了时代的变化:回归艺术本体,重视抽象性,走向日常叙事。

一个看起来不那么新的教室++2013+布面油画120cmx300cm

与70后一代绘画的“残酷”形象所表现的焦躁不安的主题相比,80后一代画家赵一浅的绘画则表达的是平淡而诗意的形象,显示80后一代绘画渴望冲破“残酷”形象的束缚,走向自然、率真和内心的自由心态。像赵一浅这样生于1982年的年轻画家,正好成长和沉浸在去政治化的消费时代,早已没有了70后艺术受历史和理想主义熏陶的困惑和焦虑,他的成长经历深受80年代改革开放之初经济市场化以及文化市民化的影响。这就不难理解赵一浅的绘画专注日常之物的缘故,尤其是他在儿时与父亲相处时对钟表的记忆几乎难以忘怀。对画家而言,各种各样的物像附着的记忆,蕴涵了或多或少的个人往事和文化痕迹。于是,他把这些浸透记忆的日常物像(故事、时间、空间、事件和形象),经过个人对形象的解码和再编码,形成了一种“微情感”的绘画形式,一种新的绘画微叙事。

赵一浅

众所周知,今天是一个信息快速更替和刷新的时代,人们几乎难以把记忆留驻于心,每个人似乎不可避免地变成了集体失忆症候群的一份子——无不面对这样的现实,飞逝的时间、疏离的情感、片段的往事,等等。尽管如此,人们总喜欢追忆过去,因为记忆在某种意义上是维系人的存在感的精神支点。记忆的表征往往是非连续的、非完整的,甚至是零碎的和不精准的,但它总是与物像(甚至文字)相伴而存在,物像具有可读性,凝聚时间坐标、事件定格及故事言说。当然,人们有时试图恢复记忆,以期通过参照的物像而获得启示和联想。尽管记忆是碎片的和间断的,但它又存在于由个人经验和意识形态话语编织的社会关系中。赵一浅正是把这一视点作为其绘画的出发点,他具体描绘了许多承载着微弱记忆与情感的物体,旨在以绘画方式与人们视而不见或易于被忽视的物体和形象建立关联,以揭示隐含于个人情感与意识形态的象征意义。他在作品中描绘的盒子、钟表、键盘、石膏模型等都构成了记忆的关键点,他对不同对象的挪用和拼贴,将其巧妙引入超现实的情景,对时间、空间和故事进行重构,他以这种方式驾驭绘画,也构成了其作品的微妙特点。在作品《一个看起来不那么新的教室》(2013年)中,他所描绘的记忆中的教室,空无一人的身影,集中表现了课堂桌椅、黑板及竖立在教室中央的巨大锥体模型,但唯独把一组古典石膏头像置于画面的右方,犹如课堂上美术模型的放大。这种看似没有彼此关联的形象,实际是美术教学的“注解”,暗示了中国美术教育中异常严格的程序。值得注意的是,赵一浅大大简化了画面内容,故意让人缺席,虽然人在画面中缺席,但画面似乎暗示被人凝视和人存在的感觉,因为他所聚焦的与记忆相关的物就蕴涵着人的精神活动。如果说画中的教学模型是画家对铭记形象的再现,即暗喻了美术教育相关的规则、秩序、时间、重复、规训的维度,那么他在处理绘画性中尽可能避免过逾细腻刻画,强调线条与色域、整体与局部、严谨与松弛的有机关系,且拿捏和把握得当,使形式与内容相得益彰。与这件作品具有相似性的另一幅画是《孤独的孤独》(2014年),赵一浅描绘了海洋或湖泊中高耸的救生观望台,儿童游乐船和救生圈孤零零漂浮于空寂的水面,没有任何人出现在画面,空旷而静谧的水上风景,似乎预示发生了什么事情。显然,除了这种形式流露的孤独感,画家还试图表现自己童年对物(玩具游船)的迷恋和占有的缺失感,从而获得心灵的慰籍,即以这样的图像方式来填补童年对物的渴望而没有满足的缺失,这种心理缺失感恰恰成为画家绘画创作的动机和结果。不同于作品《孤独的孤独》,赵一浅的作品《一首淡淡的忧伤》由三联画组成,左边一幅描绘的是一双修长的手在弹奏钢琴的瞬间,中间一幅则呈现的是由紫色与黑色构成的抽象色块,右边一幅表现的是西方古典家具。尽管该三联画的色调略显凝重,但其意涵紧密相联。如果说弹琴的双手以富有节奏的动作预示了音乐感,那么紫色与黑色交织画面犹如抽象音符一样营造了忧伤感,而无人相伴的家具也流露出一丝孤寂感。也许,他的绘画无意对观者作出什么具体的阐释,但整个画面仍让人感觉到浓厚的忧伤基调。

局部+巴尔蒂斯的拾穗者,135×90cm,135×200,布面油画,2015

显然,赵一浅绘画的方法总是在记忆与想像、挪用与编造、复原与修正之间碰撞与交融,形成个人的视觉逻辑和艺术语言。这也构成了他创作的主要动力。在作品《一个看似熟悉的地方》(2014)中,他所表现的图像似乎让人不由得进入到自己熟悉的日常家居世界,浅蓝色调的家具优雅而安静。若不是画家自己陈述,还以为就是中国的家居。实际上,画家去捷克首都布拉格旅游,光顾一家二手家具店,无意中发现其陈设的熟悉感,让人立刻联想到中国70、80年代居家陈列的东西。也就是说,每个社会都存在类似或相同的东西。他生动表现了这种带有熟悉感的社会主义家居,串联起每个社会都存在类似或相同的东西,只有室内墙上悬挂的巴尔丢斯的画和桌子上的头骨是画家后来加上的形象。这种以借用和修改的方法给绘画形式注入了新的意义。

表面看上去完整的不一定是真实的+270cmx180cm+布面油画+2015

与作品《一个看似熟悉的地方》不同,赵一浅在作品《表面看上去完整的不一定是真实的》(2015)中聚焦某些经过岁月甄别的不平凡的老照片,老照片既是当时瞬间形象活动的定格,又记录了与之相关的事件内容,以及涉及与事件关联问题的讨论和争论。事实上,他的这幅作品《表面看上去完整的不一定是真实的》的故事是源自一张有趣摄影,即70年代的美国发生了一个重大刑事案件,由于目击证人害怕遭受报复,不敢直面摄影镜头,他们采用以这样背朝镜头的方式来了一张集体合影。于是赵一浅根据这一颇有言说故事的照片来进行绘画创作,但他决非是客观的再现,而是对之主观修改。除了保留与照片一致的神秘背影的人物形态,画家剔除了照片中其余的东西,完全以大海来覆盖或替换,背影人物面朝大海,远方雷电划破天空。他把整个画面处理成充满怀旧和忧郁的灰色调,他们似乎在弥漫着诡异或不安的气氛中观海与冥思。然而,倘若仔细观察这幅画的细节,就会发现它显露出不符合视觉逻辑的形式,三排人物的最后一排站立的男性要高于中间一排坐着的女性,而中间一排坐着的女性又要高于前排坐着的女性。他们凝视无边的大海完全是一排(人)挡住一排(人)的视线,再现了一种非常真实的“荒诞感”。可以说,赵一浅的作品颠覆了该照片原意,通过对照片的修改及绘画形式的缩减,形成了既非此又非彼的“第三种绘画”——熟悉的陌生感的绘画。他的绘画如此主观解读,无疑包含或暗示或隐喻的内涵——作为舞台的记忆,作为舞台的图像,作为舞台的时间,都在人们的心目中缓慢地消失。赵一浅以这样的绘画方式让它们不再是隐秘的、被压抑的、晦涩的东西,而是可见的,涵盖叙事、事件和个人信息的形象。这幅画充分反映了“事实”与“理解”的辩证关系,既触及到美国70年代社会的司法问题,又呈现绘画本身的视觉想像。类似这样的方法也在他另一幅作品《我们平静着,平静着,平静着》和《巴尔蒂斯的拾穗者》(2015)得到印证——反思日常经验,反思视觉经验,以揭示画面隐藏的深意。

第七日的目击者+150cmx50cm+布面油画+2015

除了关注摄影要素对绘画的渗透和浸染,赵一浅还善于观察现实生活的微小变化,注重分析物像表征与日常经验之间的内在关系,具体通过对不同时空图像的移位、并置与对比,营造一种难以区分的视觉“真实”。他的作品《我们在哪里重要或不重要》(2015)就是例证,他在这幅画中把两个地方的东西并置画在一起,左边是上海一家老的西式家具店,右边是浙江的一个历史陈列馆中的旗袍陈列。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旗袍的形象不仅展示了身体的戏剧化和剧场化,而且也展现了身体的真正广延性,暗示了器官、组织和工艺的复杂性与多样性。赵一浅重视绘画形式,把二个图像在整体上处理成灰色调,以突显两个不同地点的物像相互关联的整体性。在画家看来,一旦存在释放出关系,那么关系在物质形态中也就孕育了对人的诱惑、欲望和消费意识。这些物像可以窥见商品的文化运作以及消费的迷狂,虽然它们的文化背景不同,但东西方文化之间存在着内在联系。他把这些日常之物看作是一种文化符号,承载着与社会发展相伴的物质史和时尚印迹,以及与之相关的社会视觉经验。其实,具有类似表现方法的作品还有《在这里我们都相互存在过》,该画左边画的是沈阳故宫的一个神殿,右边画的是一个龙袍,中间画的是70年代沈阳普通家居中柜子门。但他在左边的画中主观增添或重叠了一个场景,即下岗职工简陋的生活状态,而这个工人的脸被他有意画的气球所遮挡,不乏流露出一种黑色幽默。他的作品并不是“复古”,而是在挪用和整合碎片化图像过程中的翻新。虽然赵一浅画的人物不多,但并非他不关注人的存在状态,他往往在作品中表现某一个人,实际上他(或她)是代表了整个社会中一大群体人的面貌。可以说,赵一浅多数绘画关注那些没有生命的东西,具体说表现多以物为主。如他所认为的那样,无生命之物甚至比生命体更具意义,因为“一个物可能会被很多人用过、经过、看过、触碰过,所以一个物远比一个人体现的东西要更多。”(赵一浅) 的确,他以绘画揭开物蕴涵的话语秩序以及借物反映人的情感。

孤独的孤独+220cmx180cm+布面油画+2014

总而言之,赵一浅从个人经验出发表现出恋物情怀和人性温情,他总是以充满理性的方式理解和分析事物的秩序,是一种犹如在万花筒中的梳理和过滤。他的绘画非常强调记忆的视觉再现,重视对图像与情景、时间与空间、过去与现在、隐喻与现实之间关系的解读。尤其在创作过程中,他在形式上选择和编排的图像并不是孤立的,而是将其纳入到文化关系之中,即在挪用与修改中赋予绘画以新的寓意。当然,他“挪用”图像的目的并不是在于复制形式,而是在于对碎片化图像的再编码,挖掘历史图像与现实景观的内在意义链,将现实感受与历史记忆连接起来,将个人经验与文化寓言结合起来,将疏离图像与熟知图像融合起来,进而建构一种新的绘画叙事。他对这种视觉逻辑和叙事结构的统摄,既强化了个人绘画的形式,又完善了绘画的修辞。

黑色独奏曲+120cmx95cm+布面油画+2014

赵一浅的作品表现出了挣脱体系规定和约束的意图,他以微观日常经验为切入点,在超越日常之处找到平衡,抑或表现出惊喜的一面,又再归于明朗和平静。他的目光总是喜欢投射在个人生活经验中极具情感意味的东西,他的作品表现出一种充满温情的“微情感”和“微叙事”的形式,既让作品中的形象提出问题,又让作品中的叙事信息寻找答案。因此,他的作品所具有的包容性与开放性也让观众从各自经验和直觉中去感悟、理解、联想和想象。

来源:墙报-人物 作者:墙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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