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随着对西方现代流派画家和作品的大量介绍，不少青年朋友即以很高的热情投入对现代派绘画的探索．在展览会上，总能听到这些青年批评以往的或写实的作品说，旧，太旧，简直是出土文物，认为不屑一顾。以为艺术作品似于也要象工业产品那样尽快以新换旧才算跟上时代，不然就太落后了。

　　我想，这里有两个概念要分清．一是科学技术与产品，一是绘画技巧与作品。二者固然有许多共同点，比如从时间来说，都有古今新旧之分，古的旧的都有史料价值等．但二者之间更重要的是差别，且不能混同。

　　其一，科学技术及产品的主要价值在于实用；绘画技巧及作品的价值却在于欣赏。前者一旦失去实用价值便自然被淘汰．如在当今正常条件下，若有人弃火柴打火机不用，偏要钻木取火，恐怕有犯精神病之嫌．或者有人无视电报电话的存在，硬要骑驴传信去欧洲，定会被认为是疯人之举。旧的取火和信息传递方式终因失去了实用价值被淘汰了．可是绘画技巧及作品的欣赏价值则是永存的。它不因时间的久远而减弱，也不因新技巧新作品的出现而自行泯灭，反而像花园里的百花争芳吐艳．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有时会出现侧重培植和欣赏某种花的倾向，但别的花不会因此失去自身的价值。达．芬奇时代，人们对光和色的知识尚不多，作品中的色彩可谓落后了，可是《蒙娜丽莎》绝不会因具有现代色彩新作品的出现而失去自己的异彩．旧的技巧不会因为新技巧的出现自动废止，而是互相衔接，慢慢过度，界限不清．虽然在古典作品中找不到现代色彩的痕迹，但现代作品中却不无古典技巧的踪影．令人，已知光色的科学道理，不愿再象达．芬奇那样去画，但这些大师们所惯用的以固有色为主的装饰性色彩技巧一直沿用至今，依然被众多的油画家、国画家，版画家及工艺美术家们所运用，仍然有很强的生命力．就是这些青年探索者们可曾想过，你们作品中红绿并置及大面积黑色的使用，很大程度上也是沿用古典技巧的呢？因为印象，派以后的色彩学是不承认有纯黑的呀！

　　由此看来，技术及产品可以因其旧被舍弃，技巧及作品就不能因其旧便无价值。青年朋友们，切莫对古典及写实的东西盲目排斥和否定，应广为吸收，免误自己的艺术生涯。

　　其二，技术与产品共性多于个性；技巧与作品则特别注重个性。各国的技术及产品的质量标准几乎一致，具有超级实用价值的先进产品可超越国界被不同的国家引进和仿制，为各民族所通用。技巧及作品则以鲜明的个性共居与世界艺坛之中。我国的戏曲、意大利的歌剧、印度的舞蹈以及各造型艺术大师都是以其不同的风格，独具的个性光照艺苑。设想，没有炽烈富丽的色彩怎能成为鲁本斯，没有出水芙蓉般多变的笔触就不成伦勃朗，没有厚重纤巧的刀功不成巴巴，没有苍劲洗练的笔墨功力也不成齐白石，艺术贵在不同。

　　各国不同风格的艺术都是相对独立的。它们之间，没有一个象衡量技术和产品质量高低那样共同、精确的尺度。我们不能侈谈中国国画与法国油画哪个高哪个低，也不能妄评中国的《百鸟朝凤》与罗马尼亚的《云雀》哪个先进哪个落后。虽然可以互相欣赏和借鉴，但目的是为我所用，使我更具特色，而绝非是仿制出相同的作品来。不可能由于借鉴，巴巴混同鲁本斯：也不可能由于借鉴，盎格尔与其老师大卫彼此分不清；更不可能由于借鉴，中国戏曲变成了意大利歌剧。

　　显然，在科学技术上，外国如此我可如此，先进国家九十年代如此，我亦该如此；艺术上则断然不可西方如此我必如此，人家九十年代如此我亦非如此不可。而要我行我素，我要如此！青年朋友们，对西方现代流派不可机械摹仿和盲目吸收，要有所鉴别，也免误自己的艺术生涯。

　　我并不是说现代流派绘画不是艺术。毕加索就是一位有正义感的抽象派艺术大师，他的作品感动了很多人。我只是说，这种源于资本主义社会的流派，虽是历史进步、发展的必然，有许多精华，但糟粕也甚多。它的许多艺术观点和创作方法，对于大众是一种亵渎，他们视人民群众为草芥，只是借助于他们随心所欲地去制造自己“内心的艺术”许多怪诞的作品非但不能给人有益的启迪，甚至不能给正常人以美感，有些则显然是胡闹。

　　1962年，笔者有幸看到了某国一位抽象油画家的表演。模特是一位上着浅玫瑰紫短衫，下着黑金丝绒绕成长裙的中国姑娘，虽欠生活真实，但姑娘端庄美丽是无疑的。画家大致看了几眼，便开始起稿，先将头画成一个圆圈，接着又加上长于头二、三倍的细脖颈，又加上了一个经过充分想象化了的身躯，尔后便埋头画了起来。约一个多小时，作品完成了。画面勉强辨认出一个人形和几块圆形的紫、黑色块，效果与对象相距甚远。最后画家在画面右下角庄重地署了名，又将画翻过来，在内框的边条及横条上也一一的签上了名字，看样子是幅得意之作。我十分不解，在场的专家教授们俱感愕然。无奈我们将作品拿给正在我国执教的罗马尼亚博巴教授，请他析解。他却笑着说：“象这样的色彩游戏什么人都能做。”

　　我也不是说现代流派永远不会在中国生长，只要具备了条件，肯定会有中国自己的现代流派。我只是说重要的是条件。而条件表现在政治、经济、民族、文化传统等许多方面。每种艺术流派都是应条件而生，不是凭人们主观意志硬造出来的。考察一下现代派绘画在西方的兴起，是不无条件的。并且，一种流派的发生和发展，或者为其他民族借鉴或吸收，正象敦煌壁画的形成要跨越数年那样，是一个缓慢的自然发展的过程。条件成熟了，用主观愿望和行政命令禁止它的发生和发展自然不行；在条件尚不具备时，硬要强力推行也必然徒劳，难免失败。近些年，有些人急于搞成油画民族化流于失败，可算一例。

　　我国有占世界四分之一的人口，有几千年的文明史，有渊深的文化艺术传统，有独特的艺术见解和审美取向。长期以来一直发展和欣赏自己的抽象艺术，比如书法和民间美术。但是当前尚不能全面欣赏西方的抽象绘画。我们的艺术冢，我们的青年探索者不能迫使十几亿人为我改变艺术观，而应该改变我们自己不适应十亿人口的东西，全心全意为十几亿人服务，为占世界人口四分之一的中华民族服务，天地足够大了，能被十几亿人承认，方可立于世界。

　　当然，艺术是要随着时代不断向前发展的，电影电视早巳冲破舞台的局限，拓展了广阔的空间。电子琴为音乐增添了新的音色。丙稀等新材料促成了新的绘画风格……特别是今后，随着科学技术的飞跃发展，不少先进材料、技术手段要引进到艺术领域中来，艺术将要以更快的步伐前进，新观念的冲击将使艺术面貌有更快的改变，人们的欣赏习惯也必将随之变化。但是不管怎样，凡是有成就的艺术家，没有哪一位是靠赶时髦爆冷门在艺术上获得成功的。他们全是最诚实的人，全是用心灵锻铸艺术的人，是代表人民心声的人。席里柯的《梅杜萨竹筏》，大卫的《马拉之死》，德拉克洛瓦的《希阿岛大屠杀》与其说是画出来的，倒不如说是用画家的正义之火铸就的。米勒长期忍受清贫，醉心于刻画法国农民；列维坦以稍带忧郁的心，忠诚的听取俄罗斯大自然的音乐，创作出交响诗般的风景佳作：毕加索几易其法，写实的《鸽子》是给和平战士的奖赏，抽象的《格尔尼卡》是对法西斯暴行的控诉。他们都在诚心地追求真正的艺术而绝无沽名钓誉哗众取宠的意念。他们的成功还在于踏踏实实探索劳动，巴巴为让作品简练深刻，每幅创作都要画上百幅草图。毕加索从一个有坚实写实功夫的画家到创作出抽争技法的大师，也耗费了大量的心血，从他对一头严谨写实风格的牛，用两个月时间，经过十七、八幅稿子，才将其抽象成了具有一笔画风格的牛的过程可见一斑。有的青年人以为能把一个人的正面与侧面拼凑在一起就是通晓了抽象技法，就是学会了毕加索，甚至看不起他人，其实是自误。青年朋友们，那是否象毕加索那样，先获得坚实的写实功夫，而后又进行那样认真的抽象再创作过程呢？若不是这样只仿点皮毛，没有内涵，非但中国观众不欣赏，就是拿到国外，除可能被别有用心的政治宣传利用外，也是不会得到真正赞赏的。

　　艺术发展规律告诉我们，历史的冲刷，人民的筛选是无情的。人类发展进程各个时期都有形形色色的流行品，其中许多品种只不过是历史时间隧道里的匆匆过客，最终被冲刷得精光。只有那些符合历史发展规律，代表人民心声，具有真正价值的艺术才长存人间。

　　一个人的一生是短暂的，尤其对成就一个事业来讲就越发的短了，实在经不起浪费。愿青年朋友们能尽力选准方向，少走弯路将自己宝贵时间和全部才华，有效地灌注于自己酷爱的艺术中去并放出光华。最后让我们借巴巴的几句话作为结束。“艺术不只是为了满足人们简单的眼睛的享受，它应该表达人民思想精神活动，有助于改变生活。”“艺术必须使人激动，一幅画因造型的美及人物内在的情感而活着，使你激动，给你强烈印象，让你在很长时间不会忘记它。”

　　祝青年探索者们成功。

作者：关维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