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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是应该讲理法的,但不能尽如理,尤其不能尽如自然科学之理,有时不讲理,倒合于艺术之理。
齐白石曾画荷花的倒影,蝌蚪逐之,真是不讲理——荷花倒影本是人在水外看到的光影折射现象,水中之蝌蚪在水中是看不到的,齐老爷子不讲理,把它们绘于一纸,于是有了这张杰作。华君武画《决心》,讽刺戒烟者反悔之丑态,烟斗刚从二楼扔下,其人反悔竟能迅速跑下楼梯还将烟斗接住,令人啼笑皆非,却夸张得有滋有味。
近日,看了题为“自然之声”的油画风景展,这题目也不讲理——明明是自然之形与色,却说是声,但这题目起得好,让人想到音乐,想到节奏,想到心声。“言为心声”也就是主观情思,有了这主观情思,也就有了艺术。道友王仲引用了俄罗斯油画家萨伏拉索夫之言:“让自然歌唱起来”称赞“自然之声”这题目,如果有了这意识,也便激活了创作之情,那画笔也便找到了形式的内心的节奏,像萨伏拉索夫《白嘴鸟飞来了》自画里发出的歌声。
钱锺书谓不同媒介、不同手段的艺术之间是有通感的,由诗可以想到画之形,乐之声。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是语言艺术,读之却令人想到黄河奔流之形,若画恍然立于目前,如闻大河滔滔之声,如闻交响乐之起伏跌宕大势。有诗曰:“风萧萧兮易水寒”,读之若闻风响,如沐风寒,连皮肤都被那诗句触动,甚至于会感到心之寒呵。有了通感,会从画里听声,乐里思画,戏中赏文,诗外寻味。我曾听着古曲《平沙落雁》,赏着傅抱石的《平沙落雁》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古人有诗曰:“霜叶红于二月花”,吟此诗而生红灿灿、花烂漫的意境联想。又有句曰:“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西厢记》),未言秋色,恰是秋色,是秋色,有了醉意,有了离恨别情,又觉得这诗较前者深刻许多。离人泪怎能染醉了霜林?不讲理,却感人,因为触着了心。
近日看到一个介绍英国建筑家弗兰克·盖里的电视片,他说:“打开音乐,我就会想到动作”,我称之为“通感联想”。艺术家在不同的姊妹艺术之间得到启发,生发了灵感,就是这种通感联想。
既然不同事物之间,不同媒介的艺术之间是有通感的,那么它作为一种艺术规律会反过来激活艺术的思维。林语堂说中国的诗歌和书法救了中国画,使中国画不再留步于如实地再现现实,也可以说是能使诗歌、书法与绘画之间的那种节律和从于心的通感联想救了中国画。走笔至此,想起孙过庭《书谱》那一连串比喻:“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姿,鸾舞惊蛇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居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崖,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真乃“同自然之妙有”也。这些联想比拟于书画之表现,正赖于这造化的启示,或者说通感联想的妙悟。
(原载《中国书画》2013年第10期)
作者:刘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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