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宋陵

　　导言：2014年，宋陵以个展“重现的镜子：宋陵回顾展(1985-2013)”宣告他正式回归中国当代艺术现场。毕业于浙江美院的宋陵早在85时期，在圈内已是小有名气的艺术家。尽管中国画系出身，受到西方超现实主义及波普艺术影响的宋陵，创作远离传统中国笔墨技法，冰冷的机械环境、工人、社会现象成为他关注的题材。轰轰烈烈的“'85新潮美术运动”中，宋陵与张培力、耿建翌、王强组成“池社”，以小组的形式探索先锋艺术的边界。与此同时，宋陵的个人创作也进入了高峰期，1986年至1987年间，他继续以水墨形式创作了一系列题为《无意义的选择?》组画。1988年，宋陵移居澳大利亚，随着人生际遇的变化，他的创作亦进入另一条轨迹；2013年，宋陵把重心转向国内，创作亦回归到80年代的脉络中，并继续往前推进。

宋陵 《野生动物5号》 130×90cm 纸本水墨 2015

宋陵 《野生动物5号》 130×90cm×4 纸本水墨 2015

　　聚焦环境生态

　　雅昌艺术网：在《现实中的不现实：日常生活的精神维度》群展中，您带来了新作《野生动物》系列，请您先介绍一下这个新系列的创作。

　　宋陵：《野生动物》系列是我去年开始创作的作品。同一形式八张一组，画面中的动物被隔离于狭小的封闭混凝土空间中，背景如虚拟的舞台布景，只能享受假的自然风光，象征现在的野生动物只能在人为的环境下生长，这个系列聚焦于环境生态破坏，是面对人为地破坏大自然环境的思考。所谓的野生动物亦并非真正的野生动物，因为它们已经不能享受真正的大自然。动物亦象征所有生命，这个系列也是对所有生命的一种关怀。中国的雾霾是很典型的自然生态遭受破坏的现象，是我们生活的社会中必须面对的严峻问题，我想以动物象征人类对自然环境破坏时的恐慌和无奈。这个系列的色调以冷色调蓝色为主; 技法上延续以往的工笔渲染方式，用相对西洋画的造型和处理方法。

　　雅昌艺术网：《野生动物》系列从题材上，我会联想到《无意义的选择?》，因为都是描绘动物。

　　宋陵：《野生动物》系列主要是对环境的思考，我也想延续以动物主题绘画的方式来表达，我经常用动物象征生命、象征人，其实《野生动物》也象征着人类在一个封闭空间里享受人造之景。 《无意义的选择?》是1986年的作品，80年代的人和现代人的生活环境不一样，80年代由于红色政治的高压，我们缺少自主权，渴望自由的环境，更加注重精神上的追求，这是当时和现在最大的不一样。就业是一种集体化的分配性质，工作都是在不询问个人意愿的情况下进行分配的。我觉得当时的人就像牛和羊一样温顺、逆来顺受，没有反抗能力，所以我当时画的都是可以驯养的家禽。现代人的欲望比较强，所以我用的动物也是不一样的。

宋陵 《无意义的选择？1号》 88×63.5 cm×6 纸本水墨 1986

　　雅昌艺术网：在《无意义的选择?》里有泼墨和工笔两种风格，《野生动物》系列反而以工笔为主。

　　宋陵：《无意义的选择?》中，我所画的六种动物都是比较温顺的，在水彩纸和熟宣上用工笔渲染，画了六个正面、六个反面，呈现反转片的效果;邮戳的部分，是在生宣上的创作，用笔轻松、写意，红邮戳象征着红色政权，每个人身上都有时代的烙印，也是当时身处的社会情形下的感受。而《野生动物》中有产生深远度和有空间的景物，比以前的作品更加浓厚，也是我的一次尝试。

　　雅昌艺术网：《野生动物》系列在您的创作生涯中处于怎样的位置?

　　宋陵：《野生动物》系列是我回国后的主要作品。我的创作生涯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80年代在国内，经历85新潮，组建池社;1988年到澳洲是第二个阶段;2013年，我开始参与中国艺术现场。回到国内后，我对环境的思考比国外要多，因为国内的环境遭到严重破坏，糟糕的空气状况，人们对环境抱怨，是我回国后特别深的感触。《野生动物》系列表达了我最新的感受。虽然我是国画系人物画专业毕业的，但我觉得画人物太直接了，更喜欢以动物作为象征物。尽管我在澳洲创作过不少人物画，但偏离我一直以来的创作思路，回国后，我又重新回归到80年代的创作思路上，并往前推进。

宋陵 《人·管道3号》 105×90cm 纸本水墨 1985

　　题材为主的创作方法

　　雅昌艺术网：您在创作《人·管道》《无意义的选择?》是不是也开始进行笔墨的实验性探索了?

　　宋陵：对。因为我是从工笔画出来的，《人·管道》也是中国画的形式进行创作，但大家在观看的时候，并不联想到中国画，因为我没有按照工笔先勾线再渲染的方式进行，而是去掉线条，以工笔渲染，用素描纸代替传统的宣纸。当时并非刻意为之，而是《人·管道》用这样的方法画更加接近我想表达的感觉，是题材为主的创作方法。

　　雅昌艺术网：《人·管道》《无意义的选择?》都看到受到西方艺术的影响，您最开始接触西方艺术是怎么样的方式呢?

　　宋陵：当时我最喜欢超现实主义，包括达利、马格里特是当时我们比较崇尚的艺术家，我的画在很多程度上受到他们的影响。《人·管道》受到马格里特和达利启迪，借鉴他们对场景的处理，画的是冷冰冰的效果。

　　后面，我对以安迪·沃霍尔为代表的波普艺术感兴趣，其像《无意义的选择?》中有安迪·沃霍尔的影子——一个个重复排列的动物。

宋陵在浙江美院（现中国美院）的毕业创作《大海铺路人》

　　雅昌艺术网：当时在美院求学，碰到您这样的学生，老师会怎么处理?

　　宋陵：80年代中的中国刚刚开放，中国美院有很好的图书馆，看书和画册成为我们的日常，当然美院的老师还是很传统的，所以我的毕业创作《大海铺路人》在起稿的时候，所有的老师都是反对的，说“你怎么能画成这样?”我当时画的是上海江南造船厂，工人在造船厂里造船的场景，当时已经没有用勾线而全部是渲染的方式，《人·管道》最早是从毕业创作延伸过来的。1985年，我从美院毕业后，非常明确地开始转变自己的创作风格。

　　虽然当时很多学生还是在传统绘画领域，但老师对比较喜欢创新的学生采用观望的态度，我的毕业创作完成后，老师觉得也挺有意思的，最后还给我打了5分。当时我们毕业创作只有两个人能登上《美术》杂志，我是其中之一。《美术》和《画刊》是当时最主流的两家艺术杂志，艺术界蛮开放的，大家都在尝试，老师也在观望。1984、1985年是转变最大的，与1982、1983年的情况完全不一样，随着85新潮的开始，变化更加巨大。

1986年，“池社”成员宋陵,张培力,耿建翌与《作品1 号—杨氏太极拳系列》

　　雅昌艺术网：在1985年，您与张培力、耿建翌、王强成立了“池社”，尽管池社只存在两年，它的影响是怎样的?

　　宋陵：当时中国美院尚属相对保守，杭州当时只有少数的艺术家在做当代艺术——油画在画写实油画，国画在做传统水墨字画，所以我们和杭州的艺术家联系比较少，相对而言，与厦门达达和北方的群体联系的比较多一点，我们在全国范围内的影响要大于对浙江本土、国美的影响。随着时代的推移，池社对中国美术学院的影响才逐渐增大。当时我们做什么人家也不关心，我们也不关心别人，就是自己做自己的作品，当时我们也不知道自己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我们对艺术的追求是很纯真的，完全出于对艺术的热爱，我们当时的作品是不能卖钱的，尽管选择一张张地画，自己也不知道画了干什么。

宋陵 《无意义的选择？》 纸本水墨

　　水墨只是材质

　　雅昌艺术网：您在1988年到澳大利亚留学，为什么会选择澳大利亚呢?

　　宋陵：我希望去的国家其实是美国，但当时去美国比较难，要有经济担保。当时主要是想出去看看，完全没有学习艺术的想法，刚好澳大利亚招语言学生，只要交钱就能去，我觉得比较方便。每天在语言学校上课，接触当地的社会，其实是非常盲目的，后来国内情况变了，就在澳大利亚待了那么多年。

　　雅昌艺术网：您刚到澳大利亚的时候，也是延续您在国内的创作思路吗?

　　宋陵：延续。《无意义的选择?》其中三组是在澳洲完成的，包括拼贴、邮戳部分都是那个时候完成的。我刚到澳洲的生活很艰难，没有感觉到那个国家的美好，我做过广告，也去讲课，还洗过碗，当过清洁工，在马路上画过头像……直到1993年我结婚了，1996年有了孩子，从孩子生出到我带孩子的那段时间，我觉得澳洲的生活让人感到幸福，我好像生活在真空里，家庭带给我一种喜悦，这个思想带动了我的艺术创作。2004年开始，随着个人心境变得越来越开朗，某种程度上，我的艺术创作也改变了，我画了一批色彩鲜艳的作品，尽管也是儿童、动物形象，但我完全放弃了中国绘画的媒介和技法，不渲染也没有水墨，用丙烯和画布。到2010年为止，这时期的创作与我以前的作品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特定时间里的产物。

宋陵 《My name is fartunate-Selfportrait》 布面丙烯

　　雅昌艺术网：您在澳洲定居的二十多年间，做了许多次的个展，当地的反响是怎么的?

　　宋陵：我在澳洲非常活跃，他们没有把我当作中国画家，而是澳籍华人画家;但我回到国内，人们从来不提我是澳籍华人画家，大家只说我是85画家，身份上的变化，我觉得奇怪。2013年之后，我的重心开始往国内移，我现在的创作与当时的面目不一样，我蛮矛盾现在的作品在澳洲该如何展览，以前在澳洲展出的作品都是画布上的，现在回到纸上作品了。

　　就世界范围而言，澳洲是比较封闭的国家，在93年之前，我在澳洲做了三个个展，当时有评论家看到了一些从中国来的作品，写过几篇很有意思的文章，但是从商业角度来讲完全没有商业效果，一方面当时全球的艺术市场不景气，对他们而言，中国艺术只是形式、内容上不同而已;另一方面，当时的澳洲人更加关注澳洲本土艺术家的作品。随着中国当代艺术在全球的影响力，澳洲人关注中国当代艺术也是在近十年。

宋陵临摹宋徽宗《池塘晚秋图》（局部）

　　雅昌艺术网：您在毕业之后选择远离传统水墨，我看到您在澳洲的时候，临摹宋徽宗《池塘晚秋图》、《花鸟》《植物园》，看似回归传统水墨的创作，是这样吗?

　　宋陵：临摹宋徽宗《池塘晚秋图》，看上去非常传统，其实是反传统的，《池塘晚秋图》是非常优雅的工笔长卷，但我画成了粗犷、狂妄的写意作品。我当时放弃掉所有的传统用笔，虽然用中国画中的笔与墨，但完全反笔墨，我用水彩纸，所有用笔都是甩上去的，尽管是按照原画构图，我想挑战传统水墨技巧。我更喜欢水彩纸呈现出的水墨效果，更加锋利、更加强烈。但临摹宋徽宗《池塘晚秋图》与《无意义的选择?》《野生动物》是不一样的，《野生动物》《无意义的选择?》探索绘画背后的问题，临摹宋徽宗《池塘晚秋图》对我而言，更多地集中于绘画技巧的探讨。《花鸟》和《植物园》也是我在水墨技巧上的一种探索，和我对内容、对社会问题的探索是有区别的。

　　雅昌艺术网：水墨在您的创作中会有怎样的优势或者局限性吗?

　　宋陵：我是学水墨出身的，觉得中国水墨有无限性，还有很多可探讨的东西，我并不觉得水墨画已经到了尽头。我觉得古人的水墨画已经达到顶峰，我们无法逾越。但我并不认为水墨本身不能画了，我很喜欢这种材质。很多人说“水墨精神”，到现在我都没有理解水墨精神，对我而言，水墨只是一个材质，它能出现非常奇幻、特别的视觉效果。

　　我认为水墨的局限性在于有时候不及油画丰满及厚重。尽管是平面的媒介，我一直对绘画有执着的追求，并不觉得已经枯燥，绘画性最能吸引我。现在去看展览，我停留在绘画作品的时间依然最多。

　　雅昌艺术网：《野生动物》系列是您明年的个展的主要呈现?

　　宋陵：明年个展的主题就是“野生动物”，整个《野生动物》系列都会展出。

　　雅昌艺术网：谢谢!

　　(注：图片由宋陵及蜂巢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何妍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