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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06年6月21日
地点:北京市朝阳区万科新园
王惠:这是刘知白作于1976年的一批山水册页,请您谈谈您的感受。
范扬:(作品一:《丙辰册·春江夜月》)这个好!不让虚谷!有笔墨、有感觉、有意境、有传统、有个性,都有。这幅画我在杂志上见到过,当时我就觉得很好,但是看原作的时候感觉更不一样。所谓“如见美人”,看一张美人的照片和见到真的美人是不一样的,这就是印刷品跟原作的区别。它有生命力、会呼吸,是活生生的。这件东西确实好。以小见大,意境深远,虽然我讲的还是石涛的几句话,但是恰好真切、准确地说明了他的这张画。非常的好。我曾经看过元人的小册页,类似这样。他这个实际上是从宋人的画意向元人转化的时候,既不失自然界的丰富、真实,又有了文人的那种理法、韵致、气息、手段。显得特别地有生命力。刘知白先生的这张画,放在元人的作品中都是不让前贤哪!确实好。
(作品二:《丙辰册·携琴访友》)哎呀,这张好!不让石涛。前面那张不让虚谷,这张是不让石涛。精品,精品!好东西。看到这个就想到石涛画的黄山八景了,而且连他书法的意味也有。如果你说这不是刘知白的,是石涛的,大家就要评论说这件石涛的作品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精妙、如何如何出人意表。半壁构图、提款也占了半壁,精妙!精妙之作。所以联系到刘老以后画的大泼墨,它为什么能够飘逸而不飘浮,他就是有着这个底子在起着作用。他画得很空灵,用笔很率意,但给人的感觉还是充实的,我认为跟他前期的功夫是分不开的。东西好,没话说,一流!
(作品三:《丙辰册·倚仗观云》)这几笔多漂亮啊,干裂秋风,而且小线细而不弱,不错不错,相当的深。好。
(作品四:《丙辰册·湖山暮烟》)好好好,精品。画出了暮霭、暮烟,好!好东西,芦苇一从,秋柳几缕。如果大家更喜欢《春江夜月》,说明人们的认识度,还不能真正认识更为高妙的艺术。《春江夜月》大家为什么喜欢?它丰富,什么都有,固然好,但是这一张呢,已经有了,又没有了,从有到无了。前面的树叶、柳叶,丰满、丰富,充实,充实之谓美,它已经达到了;这个呢,是已经茂盛过了,然后沉淀下来的更加纯粹的笔墨了。这种不可多得,《春江夜月》或可复得。不错,也有情趣,也有意境。小章盖得精到啊,说明他处理画面是很精心的。布白、点划很精到,字也写得好。傅抱石画的杨柳,从样式上比较新;刘知白的柳,它耐看。
(作品五:)《遣兴也好》,好,空灵。宋人的远山就是这样画的,你真正从富春江那一带走过去,烟雨弥漫之际就是这样。款也好。几笔烟柳,有禅意,有意境,或为烟,或为柳,或为线条。这几处空白留得也好。笔墨点划之间,是烟耶?云耶?水耶?气耶?皆是,又皆不是。没说的,相当的好。
(作品六:洗马写生稿)。好。笔底东西多。画面虽小,但是非常的饱满,内涵也多,画面充实,充实之谓美。大美在斯。黄宾虹有些小稿子也是类似的。得山川之骨啊。虽跟前面是同期作品,但已俱后来的感觉,渐入化境。
(作品七:《嫁女册·雪景》)这件好。自古雪景是很难画的,画家都不多做雪景,因为雪景难画。诗人描写雪景往往有精妙之作,往往画家作雪景的时候有奇思妙想,因为它不是寻常之景,所画也非寻常之笔。景不同,吾心也不同,吾笔下也不同。它会期然而不期然地出现妙作。知白先生这张画的设色实际上来自宋人,宋人就是这样设色的,所以他这个是有根据的。另外他的笔法好看,很灵动,而且互相照应;山的起伏跌宕、君臣主宾,各得其宜。画面虽小而气象却大。
(作品八:泼墨团扇。)淡而不轻。它虽然淡,是清高的清,清润的清,一股清气的清。不食人间烟火,离了世间俗气。另外,他人画俱老,到了这个境界以后,他就“随心所欲而不逾矩”了。
王惠:请您谈谈他的泼墨。
范扬:所思所想师于古人,所见所闻皆为造化,运豪泼墨皆师我心!他后来确实是放开了。在混沌中决出光明,云卷云舒皆随我心。有抽象的意识出来了,但是在抽象的意味中似乎也能看到具象的山川水云。这个很好。虽然如古人讲:“近看几不见物”,远看呢,是山的骨头,是树木,是草木。就是说,尽情地发挥了中国笔、墨、纸的趣味和用水的变化。水墨有它的独特性,其它的材料不可取代,其他的画家不能企及。物性与心性的沟通,心性化入物性,而物性随着心性,这就是知白先生大写意的最高明之处。材料本体的性质跟他的心性做了一个直接的对话而融化为一体。应当说他的泼墨极其充分地发挥了中国宣纸的特点,真的除了在徐渭的画中我看到这种尽情的发挥以外,我在别的画家处还没有看到。心性与物性的融通,和互相的滋润,造就了这样的作品。
王惠:您怎么看刘知白作品中的点线等绘画语言?它们是怎样承载画家的心性与情感的?
范扬:他的画面上也是点、线和面,但它不是吴冠中的点和线,它是有着中国绘画底蕴、有着深层次审美意识的点和线。他的点不是简单的点,你看,或成米点状,或成胡椒点,它不是仅仅画面形式上的点和线、面,它是更加高层次的一种理解和作为。吴冠中先生也是真性情、真感受的流露,——一个孩子哇哇乱哭的时候,确实也是真性情的流露,但是除了幼稚、童真的真情以外,你的性情没有内涵;当一个受过训练的诗人,他的真性情也有流露的时候,那就会产生优秀的作品,就像刘知白先生的画。刘知白老人的东西就丰厚,耐看,耐得咀嚼。就像我们吃馒头,它有咬劲,有些人的作品就没有咬劲,入口即化,显得薄。
王惠:由于他的泼墨山水相对人们经验中的国画手法产生了变化,有人认为他的泼墨放弃了中国画最重要的语言——线条,对此您怎么看?
范扬:好多人评画,不是用自己的眼睛看出来的,而是用耳朵听到的。他们不懂!这个时候既不是线,又是线;既不是面,又是面,线面已经完全融通了。对不懂画的人,你怎么跟他讲究具体的一招一式呢?就像金庸的小说里边写的,飞花碎叶皆可伤人,到那时候,你怎么能说花叶是不是兵器呢?我到了飞花碎叶皆可伤人的境界,你还跟我讲究花和叶是不是兵器、兵器应当怎么用——我高兴怎么用就怎么用!一花一叶皆为世界,此世界掌握在我手中。我就是佛,我创造了我笔下的世界,这就暗合了禅宗的心性。我要是知白老人,我就告诉他们:去看我过去的画吧!你愿意看那时候的我,你就去看那时候的我;你愿意看现在的我,你要能看懂,那更好,你不能看懂,我也没有办法。你和我的距离,恰恰是这20年、或者30年,你的审美和我的距离差之甚远。这就是我代刘老的回话。
王惠:请您谈谈他的泼墨山水和中国画传统的关系。
范扬:它是衔接的。应该说,不但是衔接的,而且是直接的。但它跟传统语言不一样,那就是创造。他把水墨与宣纸的变化这种元素放大了。前人有许许多多了不起的创作,那么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很难再前进,把某个元素重新打破、重新组合,然后尽情地发挥它,就是现代人对传统的新的演绎和新的诠释。在这种作为中,他的语言就确立了。这是我对他的理解。他就是解构了过去的结构,把某种元素提取、重建了新的秩序,而又是直承古人的,不是凭空而来的。也只有在人画俱老的时候能做到这一点。别人这样画,不行;知白老人这样画就行,这就是他的不可替代性。没有前面的传统功力的支撑,他也到不了这种横涂竖抹皆成文章的境界。这就是解衣般礴,是不管他人看法、不管世俗规矩,这就是知白老人作画的状态和心态。它跟一些年轻人就这样去抽象,它是空的。知白老人的画它不是空的,是充实的,是从传统中慢慢走过来的,它就是不一样。慢慢走过来的它必定有它的痕迹。这个痕迹在心中,在腕底,在笔下,在随意挥洒之间,在不经意当中。而且确确实实是中国的,是传统的。真正到了一定的境界,我觉得他是通的。心性与古人相通,所以我有一句话叫“恨古人不见我”,你要见到也得佩服我。刘先生就更是这样了。
王惠:请您给刘知白一个比较客观的评价。
范扬:直追徐渭。用我自己的语言来评价他,就是:尽情尽性,极致发挥!这就是我对知白老人大写意泼墨画的感受。另外他画得真是清润而浑然,正好是两种矛盾的东西,他能够统一在画面上。看得出他行笔的路线,看得出他用笔的痕迹,所有的这些都是他的心性的流露,而不是做出来的。新的模式,知白老人的用笔,就是他存在的价值。新的创造,新的语言,是心性的,是自我的,是直承传统的,视觉感受是实在的。徐渭的画还不全是这样,《墨葡萄》、《芭蕉》是这样。只有徐渭的墨葡萄有这种淋漓尽致、水墨酣畅,既在意表之外、又在法度之中的情致和趣味。材料的本性与他的心性的本性已经直接地沟通了,通过水的媒介,互为生发,互相滋润,由此达到了这样的境界。对于宣纸和水墨特性的发挥,徐渭以后,当推刘知白老人。
作者:王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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