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青年画家曹琼德，对中西文化有自己独特的理解，悟性很高，因而东方文化的韵味流动感和西方文化结构的稳固性，在他精确控制的绘画制作中，构成了一个独特的视觉世界。在东西文化碰撞、观念流行的当代，他认为中国艺术不缺思想和观念，缺的是生活和精神以及精深的绘画技巧的开拓。

　　现代艺术创作的重要手段，是对材料的发现和使用，以制作手段的创造性开拓扩大作品表达空间的容量。任何艺术现象都同具体创造这一艺术的生命密切相关。艺术家的人格精神内心体验，生命激情，必须通过特定的物质方式来呈现，因而材料的特殊性和制作的特殊性的整个结合过程，就是艺术家生命过程的全部体现。寻找和把握到这种过程，正是艺术家一生的归宿。

　　长期以来，曹琼德为了获得他对自然、生命的整合表达力，对知觉空间的现代造型语言的驾驭，而致力于一种综合材料绘画手段的研究。把油画、国画、木刻等形式在新的材料制作概念中结合起来，在手工的精确制作下，精确程度能和西方现代艺术机械印制的高精度媲美。

　　材料的选择，制作的精深和现代性绘画语言的直觉形式有非常直接的关系，在反复的体验过程中，曹琼德采用了油色与纸的结合中产生的一种类似中国水墨的滋润和韵味感，以及各种形状的纸片、树叶、布片在滚压拓印后所形成的印痕和肌理的视觉效应，获得了特殊的制作内涵和工艺特性。

　　工艺感是现代艺术的又一重要特征，它给人非常精确的计算感和观念感。然而现代社会的高度物质化方式，使活的生命体萎缩，工艺性手段占有了艺术创作的全部过程，艺术家成为被动的对象。这种现代物质的冷漠，简单易行的机械方式，把人最宝贵的东西，生命和呼吸窒息了。曹琼德的艺术有很高的工艺性，在他极高的悟性中使工艺的精确和人的灵魂拥抱在一起，在他的画中，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和材料纸张的微妙接触所产生的生命活力是深沉而隽永的。

　　在颜色的使用中他非常喜爱黑色基调的深厚感与色彩的明度相配合。这和他的心理倾向和知觉选择有着直接的关系，他用多次叠印的方法，展现结构情绪的对比，并着意留出压印飞白，在白底留露的衬托下使画面产生光亮弹性和生气。

　　在他的作品中已成功地把特定的知觉体验，与其生命的激情，通过制作的转换溶入了形式。版状的平面性和印痕反复的重叠交错，铺陈对应所形成的稳固坚实的深度感，大块黑色构架的分割形式，形成的大空间中又套入小块色斑的小空间，理性的稳固性和情感的自由度，大运动中的微动量，聚集的消融，黑白、色彩的浓淡推移，具象到抽象的过渡和渐变，由外向内，由内向外，周而复始，时方时圆，在平面的穿插中，分层递进，形成集群式的散化视点的多元结构，构成了幽深的空间。这种力的聚集和气的流动，是东方式的神秘内力，是曹琼德整个灵魂与生命质量的投射，贯穿于曹琼德的整个作品之中。

　　由于他作品中表现的抽象的游移不定的多义性，《红色》、《黄色》、《蓝色》和《地气》这些作品中对乡土眷恋的情怀，以及在表现性极强的绘画性中残留的叙事性、抒情性所引发的文学联想完全被消除了。创作心态，进入了心灵感应的“悟”的境界。把宇宙的造物，大自然中的生命体，落入了抽象体验之中。作品《红色》在弧形的扭动中所呈现的生命萌动与分裂，《黄色》方形中的力的传递与转换，黑色结构在多形状情感色区的分割组合，由外向内，前层、中层、后层、深层的幻觉空间推移。《蓝色》，构架色区的并列交叉的中心内外延展的生命张力。《地气》中的漂移不定的幻象感觉。《流动》中多层挤压的岩纹状印痕，对时间、空间的隐喻性表达，这一系列的幻象图形，好似太极八卦般的阴阴阳阳，阳阳阴阴，在不断的循环中把人的思考引入无限的空间流动之中。

　　《红色》、《黄色》……这些作品是以画家思维轨迹的心理倾向所形成的色、形、知觉呈现来划分的，这样不但形成了作品视觉空间的变幻形态特点，也是每一幅作品独立存在的形式。

　　曹琼德崇尚表现，认为表现就是美。但他的作品，不是表现主义。他不喜欢表现主义中违背人的感情的无节制的渲泄的破坏性因素。他把生命意识的本能和理性的崇高，在向古典精神的驻足回顾中，重构了他的表现形式。在他那些现代观念的整合结构中的精确的细节描写和净化的处理，呈现出极强的古典风度。他成功地把现代感中的对立、冲突和躁动很好地统一在宗教感超然与净化的和谐之中，因而在他的作品面前，即使是不能一下子明白它的整个内涵，但你在它严谨的布局、精深的制作、强有力的结构的自由、变幻莫测的空间运动及组合，印痕肌理的有控制感的精确中，会感到功力和气度所产生的“高格调”“时代感”。曹琼德对生活的内心体验是深刻的，具有深刻的人格秉性。他热爱自然，然而他又不满足于仅仅是学会自然原有的东西。自然生活成为他生命的依托，那些山，那些树，那些木架房子，那些云，那些牛，一切充满生命的东西，都是构成他生命系统的活的个体，成为生命质量的符号。他在这种内心的超然体验过程中，以一种沉静严谨的方式，像泉水一样涌流而出。这再也不是那些山，那些树，那些木架房子，那些云了。它们成为黑白、色彩、符号、感觉、节奏、韵律、形式和庄严的生命过程中的发光点。于是那些属于自然、文化的一切，像天空、土地、山坡、树林、阳光、湖水、村寨、牛羊、民族、宗教、风俗、人物、刺绣、蜡染等等，在那些充满玄想的团团块块中，他把这一切都化为生命和宇宙的象征。如作品《小关湖》、《阳光与湖水》、《蓝色树林》、《光影》等等。

　　曹琼德对贵州的民族民间艺术，有深刻的理解。他认为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去搞传统民间艺术是不自然的，进入不了古朴的民间感觉。他创造了自己的方式来呈现他个人的气质和文化特征，把民族民间艺术的自发性、随意性和有理智的头脑结合起来，使他的作品不但具有当代风格，并渗透了中国文化的本质。

美术1989.6（总25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