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微信,
请点击右上角。
再选择[发送朋友]
或[分享到朋友圈]
黄丹麾(博士、中国美术馆馆刊编辑、中国人民大学客座研究员)
一、关于“象”
“象”作为中国哲学的一个范畴最早源于《易经》,《易经·系辞传》用“象”这个范畴来概括整部《易经》,从而把“象”这个范畴提到了十分突出的地位。《系辞传》说:“《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孔颖达在《周易正义》中说:“《易》卦者,写万物之形象,故《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谓卦为万物象者,法像万物,犹若乾卦之象法像于天也”。《周易·系辞上》云:“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系辞传》还提出了“圣人立象以尽意”的思想。
对于“象”的认识首推老子与庄子。《老子》曰:“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庄子将老子的“涤除玄鉴”命题发展成为“心斋”、“坐忘”。庄子较早地对“心”与“象”的关系作了探讨,《庄子·外物》曰:“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
最早将“心”与“象”作为艺术美学引入绘画领域的是魏晋时代的王弼,他把《庄子》“得意而忘言”的论点作了进一步的发挥。他在《周易略例·明象》中说:“夫象者,出意者也。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言出于象,故可循言以观象;象生于意,故可循象以观意。意以象尽,象以言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是故,存言者,非得象者也;存象者,非得意者也。象生于意而存象焉,则所存乃非真象也;言生于象而存言焉,则所存乃非真言也。然则,忘象者,乃得意者也,忘言者,乃得象者。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故立象以尽意,而象可忘也;重画以尽情,而画可忘也。”
王弼的意思是说,“意”要靠“象”来显示(“意以象尽”),“象”要靠“言”来说明(“象以言著”)。但是,“言”和“象”本身不是目的。“言”只是为了说明“象”,“象”只是为了显示“意”。因此,为了得到“象”,就必须否定“言”;为了得到“意”,就必须否定“象”。如果“言”不否定自己,那就不是真正的“言”;如果“象”不否定自己,那就不是真正的“象”。作画要尽情,必须忘掉“画”本身。
南朝画家宗炳在《画山水序》中说:“圣人含道应物,贤者澄怀味象”。这就是说,“圣人”把握了“道”,才能面对客观世界,处理具体的事务。“贤者”因具有澄明的胸怀,所以才能从观照自然山水物象中得到审美体验,心情最终获得愉悦,“澄怀”是实现审美观照的必要条件,“澄怀”才能“味象”。
南北朝绘画批评家姚最在《续画品》中说:“立万象于胸怀,传千祀于毫翰”。“立万象于胸怀”则转向主观与主体精神世界,强调审美创造意象的形成与营建。
唐代王昌龄在《诗格》中说:“诗有三格:一曰生思。久用精力,未契意象,力疲智竭,放安神思,心偶照境,率然而生。二曰感思。寻味前言,吟讽古制,感而生思。三曰取思。搜求于象,心入于境,神会于物,因心而得。”
晚唐诗僧皎然在《诗仪》说:“夫境象非一,虚实难明”。其中有两个意思:其一,“境”与“象”的概念不同,“象”是实的,“境”是虚的;其二,二者虽有区别,但是如果融合在一起,则很难分清。唐代文学家刘禹锡在《董氏武陵集记》中说:“境生于象外”。晚唐诗人司空图喜欢以“味”论诗。他认为诗应有“味外之味”。所谓“味外之味”便是“韵外之致”、“象外之象”、“景外之景”,也就是具体的艺术形象所引发出的联想、想象以及美感的无限性。《二十四诗品》论风格也贯穿着这种艺术趣味。如“雄浑”中的“超以象外,得其环中”即是明证。唐代书法家张怀瓘说:“探于万象,取其元精(《六体书论》)。”也涉及到“象”与“心”的关系。
五代画家荆浩在《笔法记》中也对“物”与“象”的关系进行了论述,他说:“画者,画也,度物象而取其真……似者得其形遗其气,真者气质俱盛……气者,心随笔运,取象不惑……思者,删拔大要,凝想形物。景者,制度时因,搜妙创真。”其中“真”与“气”、“景”与“思”其实就是“象”与“心”的变体。
北宋诗人吴奎在《游云门寺留题灵运上人房》:“象外有真物,惝怳难为求。”所谓真物,就是超越“象”的惝怳之境。
二、关于“境”
“境”作为美学范畴最早出现于唐代诗论家王昌龄的《诗格》。他在《诗格》中还将“境”分为三类:“物境”、“情境”和“意境”。他说:“诗有三境:一曰物境。欲为山水诗,则张泉石云峰之境,极丽极秀者,神之于心,处身于境,视境于心。莹然掌中,然后用思,了然境象,故得形似。二曰情景。娱乐愁怨,皆张于意而处于身,然后用思,深得其情。三曰意境。亦张之于意而思之于心,则得其真矣。”可见,在这三种境界中,“物境”指自然山水的境界,“情境”是指人生经历的境界,“意境”是指内心意识的境界。
晚唐诗僧皎然也讲“境”,如《取境》一节,说:“取境之时,须至难至险,始见奇句。成篇之后,观其气貌,有似等闲,不思而得,此高手也。”《诗式》中《辨体有一十九字》一节也讲“取境”:“夫诗人之思初发,取境偏高,则一首举体便高;取境偏逸,则一首举体便逸。”皎然还把“境”与“情”联系起来。他说:“缘境不尽曰情”、“诗情缘境发”。对于“境”作了明确界定的是刘禹锡,他在《董氏武陵集记》中说:“境生于象外”。
较早地在绘画领域探求“境”的是北宋的郭熙,他在《林泉高致》中说:“境界已熟,心手已应,方始纵横中度,左右逢源。”至此,“境界”作为一个美学范畴才被正式引入绘画领域。
明代笪重光在《画荃》比较全面地论述了“意境”理论。他说:“善师者善画工,不善师者福缣素。拘法者守家数,不拘法者变门庭……皆其澄清味象,各成一家,会境通神,合于天造。”。“布局观乎缣楮,命意寓于规程……有结有散,应知境辟神开。”“其天怀意境之合,笔墨气韵之微,与兹编可会通焉。”笪重光的最大贡献是对“意境”作了美学分类。他将“意境”分为“实境”、“真境”、“妙境”、“神境”等,下面就分而述之:
1、实境:“山下宛似经过,即为实境;林间如可不如,始足怡情。”由此可知,实境是指描绘逼真的境界,让人可游可居,心旷神怡。
2、真境:“真境现时,岂关多笔;眼光收处,不在全图。”“神无可绘,真境逼而神境生。”真境即是化多为少,简练概括,。
3、妙境:“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在此,妙境就是指“空白之美”、“虚空之美”。
4、神境:“真境逼而神境现。”此谓“会境通神,合于天造。”
清代的恽寿平在《南田论画》中也多次涉及“境界”:“偶论画雪……拔拂层曲,循境涉趣,岩气浮于几席,劲飚发于毫末。”“方壶泼墨,全部求似,自谓独参造化之权,使真宰欲泣也。宇宙之内,岂可无此种境界。”“意贵乎远,不静不远也;境贵乎深,不曲不深也。”“如此荒寒之境,不见笔墨,令人可死。”“寂寞无可奈何之境,最宜人想,亟宜着笔。”
清代布颜图在《画学心法问答》中也有多处提及“境界”:“山水不出笔墨情景。情景者,境界也。古人云:‘境能夺人。’又云:‘笔能夺境。’终不如笔境兼夺为上。盖笔既精工,墨既焕彩,而境界无情,可以畅观者之怀?境界入情而笔墨庸弱,何以供高雅之赏鉴?吾故谓笔墨情景,缺一不可,何分先后?”“以上情景,能令观者目注神驰,为画转移者,盖因情景入妙,笔境兼夺,有感而通也。夫境界曲折,匠心可能,笔墨可取;然情景入妙,必俟天机所到,方能取之。但天机由中而出,非外来者,须待心怀怡悦,神气冲融,如实盘礴,方能取之……天机若到,笔墨空灵,笔外有笔,墨外有墨,随意采取,无不入妙,此所谓天成也。”
三、关于张晖的画
张晖教授曾师从著名水墨人物画家许勇先生画人物画。由于工作需要,他从人物画创作转至大写意花鸟画,逐渐发展出自成一家的绘画境界。张晖先生的写意花鸟作品格调高雅、技法纯熟、秉承传统又不乏创新的。他笔下的作品在“得于象外”中求其灵性与气韵,张晖的,写意花鸟作品,由于不局限于“物象”自身的限制,所以形成了“无意于佳乃佳”的自然天趣,这也暗合了唐代张彦远的“五等说”理论。他将绘画依高而下分为“自然、神、妙、精、谨细”五等,并首推自然一等,“自然者,为上品之上”,体现了庄学精神。张晖师古又不泥古,进入一种化境之态。
张晖老师在写意花鸟画创作题材十分广泛,四君子画、动物画作品都有。他笔下的竹深受石涛的影响,笔致时而劲利、粗犷、略带随意,时而清爽、聚散、浓淡,依势而度,皆用心经营,竹的整体“风动感”“筋骨感”呼之欲出,颇具动态与神韵;张晖偏爱画兰,他笔下之兰“逸笔草草,不求形似”,在动物画中,张老师的猴最令观者喜欢,猴的躯体和尾部兼具灵动、力量与骨感,他将人物画的某些造型方法移植到动物画之中,使猴的眼神专注、灵动,让人回味无穷。
张晖老师的写意花鸟远承徐渭,近学八大,自抒己意。“气韵生动”为六法之首,要想达到这个境界必须“取之象外”。象外就是画面中的虚空之境。正如清代笪重光在《画筌》中有:“空本难图,实景清而空景现;神无可绘,真境逼而神境生。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
张晖老师的画作既有徐渭的淋漓恣肆、豪放潇洒,也有石涛的无法而法,还能看到八大山人的奇崛构图、氤氲神境,他擅作兰、竹,以书法笔意为之,从以书入画的对应上来看,他画兰、竹叶用草书法,竹竿有篆书笔意,以表骨力遒劲;画猴是以篆、隶笔法,强调其筋骨,尾巴则纯用篆法,方圆兼施,笔法灵动,气韵迥出,真正达到了“得于象外,神境天成。”
二零一六年五月二十八日于张晖北京荣宝斋个展研讨会
作者:黄丹麾
分享到微信,
请点击右上角。
再选择[发送朋友]
或[分享到朋友圈]